这话问得无礼,袁炜眉头一耸。他是个有修养的人,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科道清流也是职责在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夫坦坦荡荡,无惧人言。”
你还装,这京城谁人不知道你袁炜现在已经被言官弄得狼狈不堪,周楠心中暗笑。便道:“虽说言官的议论不必在意,不过,任由他们胡说八道,却有损老大人的清誉。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极是讨厌。”
袁炜严肃地说:“我朝广开言路,要让人家说话,就算说错了也不要紧,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周大人慎言。”
“是是是,阁老说得是,是得让人说话。可自由也是有限度的,若是出自公心,就算言官对袁相有所误解,阁老大人有大量,自可一笑置之。不过,如果有人怀着别的心思,为博取个人名声,一味胡搅蛮缠,甚至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却败坏了朝廷风气。如此,以后国家若有事,大家只是想着为自己捞名声挑别人的错,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岂不是让做实事的人心冷,非国家之福。”周楠侃侃言道:“如今内阁之中,徐次辅如今出了事,只剩李阁老和袁阁老。清流们这次弹劾老大人,这是想让内阁无人理政吗?下官对那些只知道栽赃陷害搬弄是非的小人深为不齿,也为老大人这种一心为公的君子不值。”
这话算是说到袁炜的心坎里去了,他低叹一声:“世人诽我谤我,且由他去,老夫只知道实心用事,报效君父知遇之恩。”
周楠如何觉察不出袁炜心意的改变,道:“是的,知恩图报乃是君子的美德。段提学对下官恩重,他这次受到言官的弹劾,周楠只要助他度过难关。今日就求到袁相府中,请老大人为他做主,此物还请袁相过目。”说着话,他就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和一张写满了纸的纸递过去。
袁炜接过去一看,是一本顺天府大兴县的户籍黄册和一张契约。
户籍黄册不看也罢,也看不过来。那纸契约却是一张改宗文书。上面写着,顺天府大兴县余某愿将已休妻子师某某腹中所怀胎儿过继给段某某为子,延续段家香火。
下面是里保的签字画押还有段承恩的亲笔签名。
周楠解释说:“这个余某的原本是徐次辅的家生子,后来脱了奴籍,落户于大兴县,有户口鱼鳞黄册为凭证。”
袁炜看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和段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周楠道:“好叫老大人知道,这余某乃是段提学儿媳妇的前夫,去年被师娘子招赘回家,后来被休。师娘子带孕回到段家,她和余某所怀的孩子要过继给段提学做孙子。”
“此事可真?”袁炜听他说完,神色大动。
周楠:“千真万确。”
袁炜心中一阵狂喜,他现在之所以如此狼狈,将来还有可能更狼狈,还不是因为言官们借段提学家而媳妇莫名其妙怀有身孕,然后弯弯拐拐地弹劾到自己头上/
到手,段提学固然免不了有大麻烦,就连他也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内阁正风雨飘摇,朝局动荡得厉害。一场大风暴隐约有酿成的迹象,一个不慎,自己也要跟着垮台。、
作为官场老人,他实在太明白很多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看起来不大,可谁也不敢肯定在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会发展成什么/
现在既然段承恩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能够说清楚来历,言官们也没有道理找段提学,找自己的晦气。
这事的苗头就这么被周楠简单的扼杀在萌芽里。
妙,非常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