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下乡</p>

第二天，姜家人便告辞而去。临走时张惠娘还咕囔着顾家客房又狭又小。连个值夜的婢女都没处睡，害她晚上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又斜睨着兰香，笑问“昨个夜里可是睡得安好？”</p>

眼看着兰香一脸怯弱，垂唯唯喏喏的样子，李玉娘心里说不清的酸。在兰香侍候了姜氏夫妇上车最后登上那辆小车时，李玉娘上前拉了她的手，低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姐姐多保重。”</p>

微微一笑，兰香点了点头，在俯身之时突然在李玉娘耳边轻语：“切记，若要活得安乐，莫认错了主人……”</p>

李玉娘一愣，抬眼看去，兰香却已缩身回了车内，半撩着车帘，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去，却似乎并没有焦点。</p>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看仍站在门前的顾氏夫妇，李玉娘的心微微一动。刚才兰香辞行时特意向姜淑云磕了头，虽是什么也没说。可看两人目光相视，默默无语的情形，却让人隐约有丝怅然。这对曾经相伴十数年的旧日主仆，不管昔日曾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今日这一拜，就算是真的了断了前缘吧？</p>

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巷子，李玉娘转身扶了姜淑云，柔声道：“娘子现在身子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刚才兰香说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可她却是一听就明白了。的确，剩下的几个月里，她要想过好，就绝不能忘了谁才是顾家当家作主掌管她命运的人。</p>

扶在门上的手动了下，姜淑云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李玉娘脸上，脸上的忧愁之色渐渐散去。扶着她转了身，李玉娘抬眼看了眼沉默的顾洪，轻声唤了一声，顾洪这才似突然被惊醒一般动了起来。李玉娘想想听过的秘事，忍不住胡乱猜测，可既然身为妻子的正主都面色如常，她一个名义上的妾就更不必摆出吃醋的嘴脸了。</p>

总算是送走了客人，顾家上下都是松了口气，就是男主人有小小的失态，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p>

日子过得平常，只是心思全在男女主人情绪上打转的李玉娘却总觉得顾氏夫妇之间隐约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知道，对男人来说。更温柔体贴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异样？</p>

几天后的某日，姜淑云翻着皇历幽幽低喃：“今天，果然是利于远行的日子。”才让人猛地记得今天是姜家举家南迁的日子。</p>

虽是心里很不以为然，李玉娘还是劝了几句，无非是些“哪怕相隔再远，骨肉亲情总还是割不断”的废话。虽然说的不过都是些套话，可却让姜淑云舒服了许多。</p>

虽然离顾洪赴京之期还有月余，可顾洪却已经在不断地外出联系将要一起远行的士子，而姜淑云也已经开始作准备工作。</p>

不仅特意买了料子，为顾洪裁了新衣，还在皮货行选了块上等的狐皮做氅衣。杭州冬暖，平日少有穿厚重冬衣的时候，这次，顾洪要往京里去，姜淑云最怕的就是顾洪受不得冷，所以一连做了三四件夹袄。</p>

因不愿拿到外面去做，所以这几日几个顾家几个女人便都忙着做针线活了。虽有何嫂在旁帮衬，可李玉娘那蹩脚的针线活还是惹来小英的嘲笑。</p>

看看连可儿缝的针脚都比她均匀，李玉娘也觉有些不好意思。却在姜淑云看过来时，还是神态自若地道：“很长时间没做了，手有些生了。”</p>

姜淑云抬眼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静了会儿突然问道：“玉娘，你既然识字，那也一定会记帐了？”</p>

李玉娘目光一瞬，虽猜不到姜淑云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姜淑云“嗯”了一声，也不见惊讶之色。似乎李玉娘会写会算也是件很平常的事。倒是何嫂过后夸李玉娘：“没白在朱家呆了一场。”一句话说得倒让李玉娘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倒好，不管是她会什么，都可以推说是朱家学的，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去问。</p>

转目看可儿瞪着一双大眼看她，眼尽是渴望之色，她倒是心一动。笑着说教可儿学写字算帐，看女孩喜笑颜开心里也很开心。就连小英在一旁的冷嘲热讽都只作未闻。</p>

原本还以为姜淑云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没想到过了几日她突然要李玉娘陪她下乡。</p>

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小英嫉妒的眼神，她才意识到姜淑云似乎真的是要把她视为心腹了，就连下乡收租的事都要带她同行。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竟忘了应声。</p>

小英却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双眼亮了起来。“娘子，今年李姬人陪您一起去余杭，那小的……”</p>

“你也一同去。”姜淑云也不去看小英，只笑道：“家无事，有何嫂和可儿便可以照顾好郎君和昱儿。也让你这丫头，借这个机会出去玩玩。”</p>

李玉娘瞥了一眼难掩失望表情的小英。心知肚明比起这次出行，大概小英更希望留在家里有个和顾洪单独相处的机会吧？可惜了，错过这次，大概就再没有什么机会了吧！</p>

第二天，乖着一辆雇来的小车，三人出去往余杭县。雇的车是常用的车行，赶车的老王头也是熟了的。可看看在车内正襟危坐的姜淑云，再看看先驱小英，李玉娘还是闭上了嘴，没去回应老王头。时间一长，原本还兴致勃勃指点风景的老王头也没了兴趣，一时车内车外都是沉默，只听得车声辘辘。出了城门更连外面的人声都听不到，倒是有鸟叫相随，让这份难言的沉默更显尴尬。实在熬不住，李玉娘便笑着闲扯，说些顾昱的趣事，逗得姜淑云开怀，虽然气氛没那么热烈，可总算是有了些声响，只是小英冷睨着她的目光更加不善。</p>

余杭县和钱塘、临安等八县一样同属杭州府管辖。只是不若钱塘一样近得连县衙门都设在杭州城里，又不象临安县一样已经与安徽接壤。不近不远，和余杭在现代是杭州郊区一样在杭州府的地位倒是相似。</p>

进了余杭，没有回姜家老宅，而是直往姜淑云名下的农庄。姜氏的田地处河谷平原，在江浙一带算是上好的良田，可见姜父一片爱女之心。</p>

租下姜氏农庄的古老也算是半个乡绅，对她们几个女人也很客气。高了酒宴，又唤了妻子新妇相陪。言词间试探着姜氏的来意。毕竟一般收租都是会在年底，姜氏此次早来了两个月，倒让古老有些奇怪。</p>

姜淑云听出老汉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放下筷子笑道：“老丈也是看到我现在的情形了。再过些时日，行动更是不便。所以才趁着方便时带我这妹妹过来认认门。等年末收租时，便让我这妹妹跑一趟了。”</p>

持着筷子的手顿住，李玉娘怔了怔，看着四周投向她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妹妹说的正是她本人。</p>

后背有些微的刺痛，很怀疑是不是站在姜淑云身后侍候的小英目光有转化向镭射死光的潜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