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丹。
兵所。
穆远的贴身侍卫苏牙,正坐在一个四十来岁,面容明明斯文清秀,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却痞而嚣张的男人侧首,不知是该发火还是忍耐。
此人,正是志丹厢军的指挥史麦谷。
“小苏,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麦谷大喇喇地道,“什么叫大战在即,我们不顾国家大局,不配合你们呢?我们厢军是地方军,虽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的杂役兵。就算有什么命令,也得是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来下。穆大将军虽为皇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在京中时还是马军司的马帅,却也不能越界管兵吧?”
“什么叫越界管兵?麦大人糊涂了吧?”苏牙气不打一处来,却牢记着穆远的嘱咐,努力压制着脾气,“厢军虽属地方,却也有协同守边的任务呀。既然我们大将军身受皇命,总领与大夏的防务作战,怎么就调动不了你们了呢?”
“你也说是协同二字。”麦谷翻翻眼睛,“可本指挥怎么瞅着,穆大将军是要拿我们厢军做主力炮灰呢?你别忘了,我们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
“我们大将军爱兵如子,怎么会如此做?”苏牙断然拒绝这种说法。
麦谷却轻嗤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的,只道,“会不会这么做,本指挥不敢妄言,但就算穆大将军位高权重,父亲又是我大江的枢密使,管着大江国所有的兵,也请拿出州府的手令来才行。军中事,谁说了也不算,只有实打实的命令才做数。我若看人下菜,那就是循私!”
“麦大人,你明明知道,数月前保安军不敌大夏,败退中州府大印损毁,朝中对此事还没定下章程,如何能有正式的手令?”
“那就请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下令。”
“军情紧急,怎可延误?若晚一时片刻,局势就大不相同,何况与京中传递消息?”苏牙的手放在大腿上,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继续压抑怒火,苦口婆心的,近乎是哀求地道,“大夏人凶残,若咱们不能齐心合力,只怕难以取胜。”
“穆大将军号称百姓将军,从前在他备守的地界儿与大夏人正面冲突,从无败迹。让大夏人只知穆家军,不知大江军。那么想必,这点小阵仗也是不怵的。”
他这话,说得可算诛心了。
若被有心人听到,上报到猜忌心重的皇上耳中,穆远就算立下赫赫战功,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是不世之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当今还是个小屁孩儿,枢密院又把持在穆定之手里。这话也不过白说说,但其中的意思和狠毒却让人火大。
可苏牙还没想好怎么反驳,麦谷却紧接着又道,“至于说保安军守不住关隘边境,那也与我们厢军没有多大关系。倒是穆大将军来了,赶走大夏人,我们厢军可是流了血,丢了命的!”说着,眼中似有火星冒出,又转瞬即逝。
“志丹的厢军英勇,我们大将军已经上报朝廷。可是这仗还有得打,一时片刻的,朝廷也不会有什么旨意下来……”苏牙连忙道。
“小苏,这些闲话,不提也罢了。”麦谷却摆了摆手,不耐烦似的,“穆大将军带的是禁军,那是上军,非我们厢军,或者乡兵,蕃兵,土军可比,乃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戍。就连诸班将士娶亲,先帝以及先先帝都会亲自过问,紧着最美貌贤惠家世又好的女子匹配,恐怕耽误了上军的后代成色。哪儿像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当兵的,能娶上老婆就是祖上烧高香了,哪管什么缺鼻子少眼,少胳膊没腿腿的,是个女的就行。有的人就这么死了,连个后也没留下,一年三节没人可以上个香,魂归地府都是孤魂野鬼。”
“麦大人……”说的是军中同袍,苏牙难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