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猾厘“喝醉”了胡言乱语的时候。
沛邑城外,墨者聚集的地方,从各地赶来的墨者们正在领取皮甲、手弩、短剑。
领取之后,便穿戴整齐,一如当年守城时的模样。
适也穿戴了一身不怎么合身的皮甲,领取了一支手弩,跪坐在第二排。
墨子在众墨者的前面,墨者聚集村落的外面已经有墨者领着狗在守卫。
“谣言一起,那些巫祝必然心惊。如今巫祝祭祀的信任均在我们这里,这些巫祝无计可施,只能求助于当地的大族。可能会做两件事。”
“一,逃走。二,拼死一搏,想杀灭我们墨者。”
“墨者的名声只在大城、巨邑流传,这里的人未必知道我们有多大的本事。”
“若他们拼死一搏,理在我们,就趁今夜杀个干净。待八月十五乡民大聚,自然推广新政。数百墨者,小小沛邑,无需原本的那些小吏令属,一样可以运转。辩五十四和孟胜从楚地传来消息,楚人对于宋公背楚的行为极为震怒,想来商丘那些肉食者无力管辖此地,都在想着如何争权夺利、借他国之力。三晋入齐长城,分晋已成定局,宋之肉食者均在为亲晋、亲楚而斗,并无人想强国富民之策,那便我们来!”
“若他们逃走,便证明那些大族暂时不敢动我们。就先从巫祝入手。封锁道路,任何逃走的全都抓回来,待乡民大聚时,让他们自承敛财**事。此时不比半年前,我们抓人乡民必会支持,届时一举斩断这些巫祝的根基,用以天雷之刑,震慑人心,使沛地再无淫祀事。”
“今夜之事,什伍分组,各去书秘吏那领取文书任务。”
墨子吩咐完,又将各种情况和具体的任务分配下去,这一次如果可以杀人,那就是顺应民心。一如守城时用酷刑一样,是为了守住城减少损失。
众墨者齐声称喏,傍晚霞光,红黑色的皮甲和闪亮的剑光如此耀眼,这是适第一次见到墨者真正准备杀人。
上一次在商丘村社,虽然墨者也集体行动,但想必当时不管墨子还是禽滑厘,恐怕都没把一个小小的贵族看在眼中。
可这里不是商丘,墨者杀人的名声不够大,所以只好先借用这些巫祝的头,为那场祭祀一举夺取沛邑之外村社的控制权做些准备。
适也领命起身,按照墨子的要求,提前书写好了各什伍要做的事。
如果是对方拼死一搏来攻,墨者不惧,小小沛邑最多聚集千余人,而墨者这边有三百多放到任意一国都可算精锐的甲士。
所要准备的,只是万一那些巫祝逃走,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抓回来。一则是巫祝这些年积累的钱财,正好可以还给乡民;二来抓回来也好让乡民知道他们敛财**的无耻。
半年前初来乍到,轻易动手会招致不信任。
可墨子已经听说了各村社反馈的情况,对墨者的势力来说,不需要这些人支持,只需要这些人不反对就敢动手。
况且千载难逢的时机已经确定,楚王正在与各县公、公族商议攻宋的事,商丘那边也已传来消息,整个宋国的权贵都在忙着站队。那首不知谁人所作的童谣正在发酵,而且愈演愈烈,一场政变就要围绕着亲楚还是亲晋展开。
适也曾进言过,说此时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机会,最好等到楚人正式出兵的时候。
墨子也知道。
所以墨者不会主动动手,如果巫祝逃走,便证明本地大族放弃了巫祝,这叫断腕和断指,害中取利;但如果这些大族不知死活要选择在乡民大聚之前动手,那也不能等死。
如不在乡民大聚前动手,墨子相信他们已经再无动手的机会了。
这也无奈。如果是在商丘陶邑之类的大城,这样的小贵族是不敢和墨者动手的;可偏偏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怎么知道墨者也杀人,就怕万一他们起了杀心,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真要是在被老虎吃过许多头的牛群中的牛反而简单了。
等任务分派完毕后,数百墨者寂静无声地跪坐在地,一言不发,静待着从沛邑城内传来的消息。
…………
骆猾厘的狂言很快传到了沛邑居住的巫祝信众那里。
巫祝此时的头目彻底崩溃了,他在那天看到民意汹汹后就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他希望相信墨者只是想破除人祭的事。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事。
可哪里想到,这些墨者竟然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看着房间内停放的三十多口从墨者那里笑着用钱换回的木匣、想着之前七人一组围着这些木匣唱跳祝舞,脸色变得惨白。
这三十多人回来后,确确实实呕吐出了带着荧光的、仿佛随侯珠一样光泽的食物。
当夜有人干渴难忍、有人腹痛打滚、还有人呕血不止,可墨者只说这是烈火焚魂,并无大碍。
不过三天,全都“梦游神境”了,墨者便送来了几口木匣,帮着装了进去,还收了不少的钱。
等到略微发臭的时候,墨者又派人来说这也正常。
世人岂能轻易与鬼神交游?鬼神餐风饮露、世人却食五谷,这些臭味是排除体内污垢,用不多久便可纯净如婴……
这些古怪的“修炼”理论放在此时,便是无上大道,这些巫祝哪里听过?顿觉高大,又一想颇有道理竟是难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