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底线之上,楚王若是狡猾,可以如陈、蔡一般,保持邦国的身份,但楚王却可以兼任陈公、蔡公,从而在下一代完成合法继承。
既说不效陈、蔡事,也就是说连共主联邦国的想法都没有,就只是一次需要宋国服软、认输、亲楚、叛晋的讨伐。
这种事,需要亲口承认,一旦楚人要是置县,那么宋地贵族就会联合在一起强烈反抗:陈、蔡的例子就在眼前,而不是哪家都能如陈田一般,在齐国再创家族辉煌的。
那心腹之人闻言,便道:“只是墨者守城政令严密,此事若想做成,需君配合。”
“若能攻城,让墨者心惊忧虑于城防事,方可在城内趁乱焚毁粮草。”
楚王点头,不想右尹却问道:“若理应而外和,你们在城内放火,我于城外城外攻城,难道不能够攻下商丘吗?”
听此言,楚王暗道:“愚蠢!若楚人破商丘,让那大尹六卿如何自处?他们需让城内国人激愤、暴动而废君,才能够与我等结盟。他们又非楚人,你如何能站在楚人的位置去看这件事?”
只是这些话又不好说,好在城内心腹之人道:“墨者规矩严格,就算城内失火,只怕城墙依然不乱。况且……若……若趁乱攻城,只怕墨者的宣义部会趁机蛊惑民众,到时反而不好。”
楚王急忙道:“是的,墨者守城的规矩我是知晓的,那些人口舌之利我也是见识过的。”
“只是……此事急不得。时间不可约定。”
约定了时间,就有被反间的可能,楚人不会冒险。
那心腹之人也道:“时间自不可约定。只要楚人攻城盛大,城内便有机会。待城内烟火大起,不久便可废昏庸之君。”
“只是……只是大尹担忧三晋出兵。”
楚王点点头,却不置可否,他暂时并不担心三晋出兵……甚至他认为就算出兵,也只能是二晋出,赵人能不能派人意思一下都是两说。
魏国如今的重心在西河、在那些还没有全部被瓜分的晋侯土地,争霸中原暂时看起来还不是战略大方向,最多只能想办法遏制楚国。
而韩国是最担忧楚人与宋结盟的,本来韩郑就有仇,若是宋人再亲楚,那韩国的两片飞地全都会暴露在楚人的兵锋之下。
熊当算是雄主,所以他很清楚魏国的那位同行会怎么想。
只怕魏斯如今要对楚人围宋拍手称快:韩国撑不住楚、宋、郑的包夹,想要生存只能依靠魏人做后援,从而一切以魏人马首是瞻。
三晋内部的矛盾,不可化解,但只要卡住赵人南下中原;让韩国与魏国亲近做魏国最坚实的盟友,那么魏国的战略目标就算达成。
楚人越是围宋,韩国越是担忧,也就越容易和魏国亲密一致。
而韩魏蜜月,也就保证了赵人不会动南下攻打魏国的心思,只能保持原本状态下的三晋合盟。
三晋合盟的状态,对赵国来说根本就是个大坑。
西河在魏手中、中山国被魏攻下,赵国又要遵守三晋盟约,只能是不断出自己的血、帮着魏人强大。
中牟、邯郸两城,被邺城卡住,又有西门豹镇守,魏人强盛,赵人毫无胜算。
面临韩魏同盟,赵人不想遵守完全有利于魏国的三晋同盟,也不得不遵守。
因而,魏人出兵很很慢、很慢,慢到逼到韩国无可奈何请求、不出兵就不能保证霸权的时候才会出兵。
楚王也不说破自己的看法,却找了另一个理由道:“此事不能急,如今正在麦收,若此时起大军攻城,必耽误割麦。你若能回,则告知大尹,他为商丘百姓与宋之基业着想,这是天帝所喜欢的。只是此事需机密,不可心急,需准备充分……”
那人却摇头,只道:“我难以回去了。出城尚且需要诸多麻烦,回去更为困难,城头有巡夜者,我来时已有人注意到。墨者守城规矩之严,非比寻常。”
“此事只要君同意,时间我也只能劝说提早,以免三晋援兵。至于何时,还请自决。”
“若得同意,可在城外几处举火,城头上自有人将此消息传递于大尹。届时只要你们攻城,只要吸引了墨者精力于城墙之上,城内自有动作。”
他又将在何处举火、届时如何击鼓,一一说清。
楚王也知城内局势复杂,大尹等人不但要提防墨者,还要提防司城皇一系的反击,确实需要里应外合才能成事。
司城皇的势力虽大,可也就和大尹等人不相上下。
一旦粮食被焚,司城皇未曾等到三晋援兵,必然主战坚持到底,到时候民怨沸腾,便大有可为。
待此人下去休息的时候,众贵族皆以为喜,竞相庆贺祝祷,楚王脸上挂笑,与众人饮宴,心中却颇感慨。
雄城如商丘,外部难以攻破,可萧墙之祸却难抵挡。
如今楚地数千里、城百十座,声势浩大,可是内部纷争,未必就比商丘城内要好……
饮酒一樽,暗自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