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夫获得赏赐,又因为熟悉一些稼穑手段,陈地阳夏俱在淮北,正可种麦,便也得用。
收麦之事顺利,粮草堆积,就算破城也能有仁义之名,还能有足够的粮食对抗可能的三晋干涉。
只是这几日城上夜夜出城袭扰,楚人靠前的军垒之内的兵卒不堪其烦,疲惫不堪。
白日里,楚军要击鼓防备那些墨者的宣传,士卒不能休息。
晚上,城内似乎夜夜都会派人出城袭扰,每天都会鼓声连连,夜里不知多少,又只能以弓弩防备。
半个多月下来,楚人的弓箭消耗极大不说,前面扎营的楚人已经出现了极多怨言,那些墨者的言论更是在楚营内大规模流传。
士人不满,庶农不满,工商不满,僮隶不满,总之前军士气极低,需要换防到后面休息。
前后调动的时候,城内的墨者带着百余名精锐又在白天袭扰了一次,趁着楚军交接的混乱,俘获百余人,又抓走了几名楚将,导致士气更低。
这一次楚王能看出来应该是墨者亲自出面袭扰,队伍整齐,行进极快,纪律严明,趁着楚人阵型移动的时机袭击得手便迅速撤回。
突袭之后不久,楚人交接后两天,又下了一场雨,那些新近靠前的士卒军心倦怠,城头又在夜里不断派人下城袭扰,怨言四起。
楚王知道在这样下去,如果还不攻城,那就只能继续后撤到数百步之外了。
攻城也不是真正的攻城,只是为了让城内做好准备,从而城内先乱从而拿下商丘。
但即便是一次装模作样的攻城,也需要士气,就现在楚人的疲倦和士气,这一次攻城肯定组织不好。
关键就在于,这次攻城一定要像那么回事,否则不可能调动墨者的注意力,也就不可能让城内的宋人六卿有机会发动政变。
可墨者如今还能经常出城袭扰,可见城内稳固,想要为城内创造机会,就必须要提振楚人的士气,才能完成一次假攻城,否则墨者未必需要使出全力防守。
烦躁忧虑之中,楚王便道:“城内出城袭扰,只以弓弩攒射,虽不得靠近,却也夜夜不得安宁。”
“城内既有勇士,我楚人岂无勇者?今夜便准备反袭,一旦城内在此出城夜袭,便选勇悍之辈,杀败宋人,提振士气!”
他是带着怒气的,因为不可能派他的车广亲自去做这件事,而上回那些出城夜袭之人的手段楚人也曾见过,非比寻常。
其余贵族不愿意动用自己的私属去做这件事,互相推诿,若是派遣士卒又肯定打不过,因而无人应承。
夜战本就凶险,又要靠近城头,到时候万一城上羽箭齐发,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好在大贵族不愿意去,小贵族却愿意立功,营中寻找善战勇士,又选了一潘姓小将带队,当夜便埋伏在前军军垒之中,只待夜里城头鼓声再起,便靠近城墙搏杀。
当夜,城头鼓声又起,影影绰绰又似有人缒城而下,那潘姓小将便鼓舞士气,先让军垒放箭,三轮之后便带人冲出。
待冲到城墙附近,城上又放箭,潘姓小将却看得真切,只见城墙之上都是一些麦草人,用绳子从城头坠下。
他心中暗骂宋人狡猾,却知道必要得到此物才能获得奖赏,于是仗着自身勇力,靠近城墙,斩断绳索,背着一个麦草人返回,献于楚王。
这便是楚王愠怒的原因。
看着这个被抢夺回来的麦草人,楚王大怒道:“这一月营地不宁,竟然只是一些草人?”
又看草人上的羽箭,知道城上之人必然是用此手段借走了许多楚人的羽箭,这一个月羽箭可是射了不少,每一支可都是工匠的军赋,而宋人还能用这些羽箭还射。
本想着今夜反击,杀几个出城的宋人,再俘获几个,好让军心提振,不想却只是一些草人。
若是明日传出去,不但不能提振士气,还会让士气下跌更厉害:墨者守城之术如此狡猾,只靠一些草人就能借箭而又让楚营心忧不宁,只怕更会害怕攻城。
见这草人,楚王更知墨者守城之术机变无穷,只怕单纯攻城围城,很难攻破。
如今割麦事已必,士气又因为长期围困有些下跌,再加上这样的草人借箭之事,更让楚王下了决心,只能依靠城内有变来完成破商丘之事。
士气固然可以因为获胜而得到激励,但也可以因为一些侮辱而奋勇。
楚王当即招来不少楚将以及楚人精锐之士,将此草人展现给众人,只说:“宋人如此辱我,这是不能忍受的!明日攻城报复!”
月余之前,楚王亲自带队反击夜袭,生俘一人射杀两人,这些低阶贵族早已拜服,心慕英雄,已然倾心。
听楚王一说,当即便有人道:“昔日越人曾说: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越人尚且如此,楚臣缘何不能?宋人既以草侯相辱,明日便破城让宋公为王上参乘!”
众士一听,尽皆发誓效力死战,以报此辱。楚王当即赞道:“壮哉!今日屠羊宰牛以飨勇士,明日攻城以还此辱!”
说罢,叫人准备酒水牛羊,又传令三军早早做饭,清晨饱食,明日便攻打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