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庶俘芈带来的这些罪俘,比如阙与君参与其中的口供。
这算是大事,可以掀起赵国政治波澜的大事。
他作为墨家在这边的一把手,深知赵国那些贵族之间的矛盾。
阙与君是公子朝的人,赵侯不方便直接支持自己的儿子,因为赵国的许多贵族支持的是公子章,他又不好直接传位给儿子,便暗中支持儿子和贵族们结交,扩充自己的力量。
这时候把阙与君的事捅出去,重病的赵侯就必须做出选择。
如处置阙与君,那就等于断掉了儿子的臂膀,一些人看到风声不对,恐怕也会不再和儿子交往——他要是这么做,那就等同于宣布自己的掌控力,不能够越过贵族和宫中大臣,那么他一死,这些人只要支持公子章,公子章的即位就稳如泰山。
如不处置,那么就会引来许多的诘难和矛盾。这不是国法不国法的问题,而实际上是堂兄弟之间的争端,会被放大。朝内和一些贵族,对于墨家的法律之下人人平等这样的话,绝对愤恨,未必就在意阙与君做的这件事。
但是,这件事却能攻击公子朝,那么这件事就可以放大,招致混乱,斩断公子朝的助力。贵族们根本不想维护法,只是想要借用这件事掀起内斗。
可以说,这件事一旦捅出去,赵国必然大乱。
万一若是赵侯撑不住死了,赵国的内战就已经不可避免。公子朝不会坐而待毙,魏国一直在支持公子朝,墨家在暗中帮助公子章,明暗两线。
魏国支持的,墨家必然不支持。而魏国的强大,又可以招致公子章付出足够的代价,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换取墨家的支持。
然而,就算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在屈将看来,都不如自己现在正在看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正是标准的墨家文字,这一点做不得假。
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
“我是索卢参。”
“我回来了。”
“西行归来,经禺知,知秦公子连复位,连年西扩,与羌、翟戎、乌氏、义渠开战。原路凶险,已经不能返回。”
“我从禺知经黄河北上,沿河而走,过林胡,被围。”
“劝以胡酋,说一人可换一口铁锅,一罐茶,还有半匹丝绸棉布。他们将信将疑,以为人换铁锅不太可能,人怎么能换到铁锅?但幸于我年轻时那样,你们懂的,方始相信。”
“一共要将近五百口铁锅、五百罐茶、三百匹棉布丝绸。”
“速换,我带回了五车书本,还有一些西方工匠。”
“速换!”
后面的落款,正是索卢参和副手,各印着印玺,确认无误。
这封信是几名胡人趁着今日高柳互市的时候,送交过来的。
相较于赵国的那些公子之争,屈将子明白这才是大事,不要说那些西行许久的精锐才智之士,便单单是那五车书,便足以值得十倍的铁锅。
而再加上那些人,莫说十倍,就算百倍,想来中央那边也会拼尽一切换回来。
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交易。
但如何能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索卢参加入墨家之前,那是齐鲁两国出名的诈骗犯,口舌之厉,这才是能够让胡人相信这次交易的根本。
虽然信上写的波澜不惊,然而屈将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其中的凶险,若换了别人,谁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自从六年前秦公子连在胜绰的帮助下回国即位成功,连年西扩,战争既起,想要从原路经义渠返回就不可能了。
也幸于索卢参是个胆大心细之人,沿黄河而行,想要过林胡经赵国回中原。这是一条险途,也只有大智大勇之人敢于这么走。
这封信屈将已经看了许多遍,墨家在高柳这边的高层都被召集起来,下首一人道:“莫说五百,就是五千,那也换的。这件事若是做不好,是大错啊。赵国的事,对咱们想要谋万世万域的墨家,不过小事。这件事必须做好。”
屈将点头道:“我如何不知?交易的货物都不是问题,但是在哪交易?会不会有人教唆他们加价?会不会有人借机搞事?这些都要考虑到,首先就是要保证索卢参这些人活着回到中原。”
“这样吧,选一些士官和精锐善骑的勇士,组织百余人,先去那边,稳住他们,也做一些威慑。靠我们近的胡人,知道我们的本事,我倒是怕那些离得远的,竟不知死活,轻视了我们。”
“立刻调集需要的铁锅、茶叶和棉布。还有……让测绘的那些人,也派几个人跟着。早晚要打出去,不妨先跟着去看看。”
“边堡戒备,机动兵力集合,真到交易的时候,去耀武扬威一番。不要怕耗费粮食钱财,为了这些人,这点钱财粮食还不算什么。你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