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势也。
论辩论,这些贵族派来的人不能够辩赢卫让;论人数,人热平等的天志之下原本不是人的人也成为了人;论煽动,这些贵族的口号谈着德却忽视了利反倒讽刺求利者皆是小人;论谋划,墨家本身就是为了让天下割裂为贵族和庶民并且闹的越厉害这裂痕就越明显。
在卫让的借题发挥之下,场面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被那些隐藏的墨者控制,民众的怨气开始酝酿和发泄,到最后大势已成。
众人决议,稍微修改了一下卫让所言的那些惊雷般的宣言,立以为宪纲。
并且决议,所有在费国的贵族,必须要一个月之内前往都城,盟誓认可这个宪纲,然后表面上都城的人退了一步:只要贵族们来都城承认这个宪纲,之后具体的法令只要在宪纲为善恶标准之下可以慢慢商量。
实际上这是把贵族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一旦承认了这个宪纲,那么授田分地、取消封建义务等事就是必然的,否则众人可以裁定那些法不合于宪纲,无效。
一日的争论结束后,这些消息迅速传遍了费国都城的大街小巷。
被扣押软禁在都城的费国贵族们立刻开始了串联和密谋,众贵族各用手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后,先是例行地咒骂了一番贱民求利这样的乱天下之行,随后便开始讨论起具体该怎么做。
“木无根则枯,水无源则涸。这宪纲,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够答应的。一月之期,到时候便不能再拖延下去。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这些贵族与外面是有联系的,只是他们不能够逃脱都城,因为一旦逃脱失败就要面临杀身之祸,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跑。
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之时。
一人道:“公子放尚在武城,不若我们推公子放为君,斥都城为叛,起兵诛公子峦为大义,邀齐、魏之兵为援,如何?”
刚才询问外面情况的贵族立刻摇头反对道:“事已至此,不能够推公子放为君。庶民已起,又有善知兵者治之……恐怕我们不能够取胜。”
“况且,齐、魏出兵为援,代价是什么呢?他们如何愿意出兵?到时候,割谁的封地为贿呢?”
说到具体的实利,那些本想着推在外的宫室子弟公子放的贵族们立刻无言。
那个否决的人悄声道:“不若效齐之公孙会、楚之屈宜咎!”
众贵族一怔,炫技明白了其中关键,纷纷叫好。
齐国公孙会反叛,自知自己不能够成功,将自己的封地依附赵国,宣布将廪丘投靠赵国,以此让三晋出兵。
三晋出兵后,屈宜咎依旧是廪丘的封地之主,只是换了一个履行封建义务的君主。
楚国屈宜咎,因为反对楚王正在进行的一系列的集权变法改革,将自己的封地一同投靠了韩国,也作为韩国的大夫,自己的利益丝毫未动。
分封制下,此处不留爷,爷便带地投敌国,这是常有的事,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相反,他们都咂摸出了如此做的好处。
如果只是推公子放为君,那不过是费国的内乱,到时候齐、魏纵然出兵,也只是帮忙,最多也就是割让一两座城邑作为谢礼,而割让谁的那恐怕也是个问题:大家都为这件事出力,凭什么割让我的?
而且齐、魏也未必会费心,可能还要担心遭遇抵抗,权衡利益之后未必会出兵。
但如果效仿公孙会投晋、屈宜咎投韩这样的事,公子放自然做不成国君了,但是他们这些有封地的贵族依旧是贵族。
在齐国做贵族和在费国做贵族,并没有区别,只有国君才在乎其中的区别。
这样一来,等同于为齐、魏增加了土地,而且齐、魏的干涉也就名正言顺。
本来费国作为鲁国分出去的附庸国,第一时间考虑的应该是鲁国,但是鲁国太弱了,他们觉得投靠一个弱国只怕未必能够成功,不弱一劳永逸。
再者因为几年前齐国伐最之事,鲁国也是泗上非攻同盟之国,他们投靠鲁国,恐怕会引起墨家的不满,而鲁国国君也未必愿意要这块烫手的土地。
楚国和墨家的关系这些小国的贵族读书少,根本看不明白局势,只能下意识地以为楚国和墨家结盟。
而越国从潡水之战后彻底丧失了在淮北泗上的霸权,投靠越国也是不智之举,
也就只剩下齐、魏两国可以投靠。
此时却有贵族道:“只是此时公子放在武城,只怕他不能够同意我们以土投齐、魏之事。他如今正在斥责公子峦犯上作乱,欲举大义而召众大夫。”
提议投靠齐魏那人伸出手,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道:“事已至此,公子放当死。可嫁祸于公子峦。若公子放举大义,我们如何投齐魏?不投齐魏,祭祀难保。”
“投于齐魏,我们尚可为大夫。若公子放举义起兵,一旦被击败我们便要被都城暴民所杀。至于盟誓承认宪纲,更不可能。”
“可阴遣人于齐、魏。待一月之后,公子放当死于暴民刺杀,吾等投齐魏为公子放复仇。”
众人称善,那人又道:“我们如今困于都城,此时正该假意愿意盟誓宪纲,待时机成熟,再行逃脱。集结封地之兵,汇于武城,以投齐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