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侯脸色忧虑,叹息之后又道:“我本意让奋近墨,而我与齐逶迤。不论胜败,鲁国都可无忧。”
“可是谁曾想到齐人屠武城事?屠城之事,原也正常。可鲁国近墨家泗上,寡人却知道和墨家交战屠城,那是大事,是墨家不可能不去追究的。”
“现在齐人做下了这好大事,墨家又向来说什么公意为政,这泗上万民怨恨起来,定是要说要不是鲁国允许入境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那齐人口口声声说,费地事是齐国内政,不在非攻同盟的盟约范围之内,我也正是抓着这一点和墨家交涉推诿。”
“现在呢?齐国屠了武城,这不是置我于不义之地吗?哪有自己屠自己国内城邑呢?屠了武城,那就是齐国自己不承认费地是齐国内政,墨家抓着这一点问罪于我,我又该怎么回答?非攻同盟的盟约依旧有效,墨家这要是约费、邹、缯、薛、滕等国之兵问罪背盟,谁人能制?”
说到这,鲁侯更是恼怒道:“若是鲁强盛之时,何必如此?齐国败,我自带兵与墨家合力,破齐即可。”
“可现在,墨家和齐国并不接壤,鲁国夹在期间。我和墨家合力,将来齐国修养之后再来报复,想要去泗上便要先经鲁境,墨家却无忧。”
“墨家呢?墨家又是什么好东西了?费、缯、薛、滕之国,如今国虽在,却哪里像是一国?又不可以和墨家真的走的很近,这非攻同盟能入,但墨家其余的盟约全都不能加入!”
“现在田庆大军在鲁,我知他必要逃窜回齐,可是近在咫尺,我又不能推诿不同意。田庆打墨家未必打得过,可若是打曲阜,我却抵挡不住啊!鞔之适大军尚在平阴,公造冶所率之军不多,墨家之义又让诸贵族反对,若是有人这时候反对我而亲近齐国,与齐合力一同对抗墨家以求齐国的支持而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鲁侯面色焦急,作为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做缓冲的小国,做君主实在是太痛苦。
正如几年前楚国王子之争、赵国公子之乱,现在各国都在扶植代言人,墨家在鲁国的渗透不下于齐国,自己的决断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君位不稳的惨剧。
犁鉏之前的进言,让鲁侯看到了希望,现在鲁侯不掩焦急之色,就是希望犁鉏给出一个主意。
犁鉏明白鲁侯的苦衷和无奈,也知道鲁侯的担忧。
可既然鲁侯已经有意菟裘观鱼之意,他便先顺着这个意思解除一下鲁侯的心忧,于是道:“君上有菟裘观鱼之心,却忧虑于公子挥那样的事,其实并无必要。”
鲁侯不解,犁鉏道:“自三桓之乱,季孙氏僭越称国,鲁可还能有公子挥那样的人物吗?”
鲁国如今也已经做了一些集权的改革,再加上鲁国的土地已经被齐国吃了大半了,又被季孙氏分出去一些、又被越国墨家抢走了附庸国,以及季孙氏僭越封国离开了鲁国的政治中心后,鲁国实在没有可以一言以废立君主的权臣了。
犁鉏又道:“自多年前您定下了公子奋太子之位已经稳固,您也从未露出过更换太子的心思,鲁人又多知礼,公子奋的地位又稳固,又怎么会作出弑父之事?”
“再者,你若摄政为主父,这是给墨家一个交代。公子奋上位,墨家难道不喜欢一个亲近泗上而疏远齐国的鲁国君主吗?”
“墨家虽然无父,但却并不以弑父为义,而只是说墨家的兼爱之说不能体现出父母的重要。公子奋难道敢有别样的举动吗?”
“墨家的义,有大义,有小义。以非攻而论,鲁国在非攻同盟内,日后履行非攻同盟的义务,这便可以让墨家不能够问鲁国之政。您摄政观鱼,那便是再告诉墨家:鲁国犯了错,您便站出来承担了这个错误。”
“而您可以派遣我,去和禽子交谈,诉说其中委屈无奈,昔年晋楚相交朝晋夕楚之国多矣,禽子虽不及墨翟,却亦是贤才,岂能不懂?”
“再者,您也可以让墨家做保,您退位让于公子奋,而墨家保证您的安全,这些墨家难道是不能够答应的吗?”
鲁侯忧道:“我只怕墨家让鲁人出兵,与齐交战,以此让鲁不能再在齐、墨之间摇摆。”
“墨家如今强势,但终究不过一侯之地,其义与天下大不同。将来一日,若是齐、魏、楚、赵、韩、秦皆以护礼之名讨墨家,鲁国岂不有罪?”
这倒不是不可能的,现在墨家已经获胜,若是绑着鲁国出兵,鲁国也不敢出兵,可又不敢惹恼了墨家。
小国求存,在这乱世,当真是不能够主导自己的命运。
犁鉏闻言大笑道:“君上勿忧。墨家和齐交战至今,难道用的是‘非攻同盟一致对外防守’的名义吗?”
“这一次墨家出兵,出的只是墨家的墨师,而未动滕、薛等国的非攻之义师。”
“昔年定盟之时,曾有誓言:背誓者共讨之。墨家若是认定这件事是非攻同盟的事,那么墨家就会讨伐鲁国,墨家不言此事,那也是不想和鲁国交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