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在卢城的墨家曾被推选为委员可以代表数万墨者参与同义会的墨者委员们齐聚一起。
彭城那边的来信只说禽滑厘突发重病,在彭城的一切事物仍旧按照之前议定下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墨家特殊的组织结构确保了这种突然情况之下的稳定。
适作为墨子时代便闪烁星芒的最年轻的二代墨者、以及墨者均认可的威望极高的接班人,并没有想什么立刻带兵回去之类的想法。
当初墨翟去世之前就完成了一次顺利交接,巩固的墨家的规矩,适没必要也不敢带兵回去。
在场的许多人也有当年未曾改组之前禽滑厘的亲传弟子,悲伤之色溢于言表,禽滑厘的威望虽不及墨子,但终究做了这么多年的巨子,并无错误,墨家也蒸蒸日上,威望自高。
禽滑厘年事已高,若得重病,只怕便时日无多,墨家并不忌惮谈及生死,众人脸上的戚戚之色也说明了一切。
见众人齐聚,适便主持了一下这一次特殊的会议,诉说了一下悲痛之情之后道:“巨子重病,此事突然,我们与齐交战之事,恐生变化。”
“天下虽知我墨家皆是为利天下死不旋踵之人,但贵族纷争公子相残的事天下发生的太多,他们说不准便会以为我们必要撤军,态度也会趋于强硬,一些战局上的变化恐会发生。”
“对齐一战,既是我墨家立足泗上所必须做的,也是让天下知道我墨家对于我们的义不会妥协,纵是强敌如齐,依旧可战、敢战。”
“今日之事,我有一个提议。如今军中、泗上都有人提议说,让我返回彭城主持局面,此事不可。”
“如今正是对齐一战关键之处,我若回去,不只是齐国这边会觉得看到了逃避诛不义的希望,更让魏、韩等国有可能与赵媾和,赵也可能会同意,这对利天下的大业极为不利。”
“墨家自有规矩,各级委员们也各有分工,对齐之事虽然牵扯众多,但按部就班去做,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的建议就是……义师仍按照预定计划继续作战,泗上事也按照悟害共商的策略继续执行。”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禽子从当年泰山得传墨家之义,奔波一生,早已重若泰山,此时也定然心怀天下。若禽子不幸,我建议不回去参加葬礼,先行解决齐国事。”
在场的许多禽滑厘的弟子怔了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墨家不讳生死,禽子这一次重病只怕无幸,若是众人返回,这军政之事怕也要耽搁。
既是以大局为重,这建议是必然的。若是禽滑厘清醒过来,也一定会先说出这件事,但现在禽滑厘忽然重病昏迷不醒,有些话总需要有人提出来。
彭城的高孙子那是以大局为重的人物,但是高孙子作为墨家颇为激进的自苦以极那一派的精神领袖,这些话他肯定要提。但由高孙子提和适提,对于墨家内部的一些纷争意义不同。
而且如果是彭城那边传来消息,说让适不得返回彭城而是继续在外带兵,天下诸侯只怕也会用他们擅长的贵族纷争来思索这件事:只怕墨家内部已乱,泗上众人不准适返回。
这种心态会严重影响魏、齐等国的判断,现在和魏国和谈的事近在咫尺,邯郸之围还未解除,魏国虽然三面作战但整体战略上还未失败,只怕到时候看到泗上有变态度便趋于强硬。
适作为基本上确定的下一任巨子,这个建议由他来提,最是合适。
一方面可以给天下诸侯一个宣言态度:墨家的权力交接不是世袭,不但不会如一些人所言的必然相争大乱,相反还可以稳固地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
另一方面,也是给墨家内部一个态度:适只是以悟害的身份提出建议,并没有以统兵大帅的身份对于泗上的局势有任何的想法和野心,而且以后墨家巨子或是副巨子亲自统兵作战的事可能很少会发生,这也算是强化一下墨家军事力量的规矩:统兵将帅除非接到中央的命令,否则不得已任何理由、哪怕包括奔丧、维持可能出现的混乱秩序等等,都不能随意调兵。
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如今墨家的人数越来越多,墨者的心也不再如当年数百人可以不惧生死那时候纯粹。
这件事太过重大,当年墨翟去世,天下墨者包括墨子的亲传弟子,都不过守孝三日,这已经在天下引起了轰动。
其时天下,贵族自然有财力物力做什么服丧三年三月的举动,但是天下庶民没有这样的物质基础,根本不能够服丧三年甚至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