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呆住的田剡才返醒过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有天命?”
他猛然起身,将案几上的酒菜全都拂去,半哭半笑地喊道:“禽滑厘!禽滑厘!你为什么不晚病半年!半年就够!半年就够啊!”
他没有去想田和想的那些神圣性的事,也没有想什么黄帝、炎帝、田、姜、蚩尤、墨家之间的那些用来让天下传遍谣言的话,他想的只是简单的政变。
只要能够连接墨家,只要墨家能够消灭临淄军团,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政变成功,不会给自己的叔叔和堂弟有一丁点的机会。
君侯之位,近在咫尺,只差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生生溜走!
墨家退兵、田庆回师、和约签订,自己又凭什么政变?
禽滑厘一死,墨家必然大乱,到时候便是想要借墨家之力,又借的到吗?
…………
几日之后,朝堂之上,田和正在侃侃而谈天命之说,太子剡沉默不语,众贵族一脸惊诧臣服之色,顿觉田和的头上笼罩着天命的神圣光辉,不可撼动。
死局之下,无人能解,墨家想打临淄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攻下,魏韩无力救援、楚人不记前恩,这种情况下,谁能想到天命在身的田氏竟在天命的规矩下让禽滑厘重病?
这人所不能解开的死局,被天命所解开。
田和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瞥了一眼田剡,心中已然规划好了今后的路。
他已经派使者直接前往平阴,直接和适谈判,表示齐国绝对不会追击,如果可能还可以等到适争位的时候给予支持。
同时,希望适能够放开赢邑,可以让公子午帅轻兵星夜返回临淄,而且如果适如果需要,愿意让田庆与适合力,共入泗上。
田和以齐侯的身份,奏请周天子,愿意让适封侯,名正言顺地执掌泗上。
又选派美姬十余,不惜从自己的后宫中挑选,送与适,以求达成合作。
这些秘密的谈判,自然不会在朝堂上说起,但与墨家和谈的大局却已经可以议定,群臣信服,面带喜色。
正沉浸在一片融洽其乐的气氛中时,忽有近侍从外疾奔入朝堂,脸上一片震惊之色。
田和大笑道:“泗上可是又有什么事?是不是公造冶已经帅兵回彭城?还是彭城出现了厮杀?”
“你且说,天命在我,墨家无道,必无幸矣!”
那近侍颤抖片刻,回道:“消息有三。”
“其一……鞔之适传书彭城,只说对齐一战,是为诛不义,不可退兵。禽子为利天下,死不旋踵,此时退兵,若禽子醒来,必以为因自己而耽误了利天下大义,只怕悔恨终生。彭城墨家尽数通过,如今禽滑厘仍旧重病不能理事,彭城高孙子等人共和议政,适副贰巨子之位未动。”
第一个消息,田和已然惊骇,大惊之下陡然站起,喝问道:“到底是不准适回师?还是适自己说不回师?”
那近侍惶恐道:“细作回报,此事却是适所言。在卢城当众盟誓,阅兵卒与济水,宣布此事,兵卒士气大振,誓……誓诛不义。”
田和脸色巨变,那近侍又道:“其二,适给彭城传书,亦是传于天下,说墨家巨子之位,只可任两岁,不问出身,有才有能有利天下之心,还需要规矩约束,不可以天下为家私之产。”
“他这次是以墨家贰副巨子的身份说的,彭城众人皆称赞……”
田和的右手忽然捂住自己的左胸口,颤抖着声音问道:“那第三呢?”
近侍忐忑犹豫,田和怒道:“速言!再不言,当车裂!”
那近侍颤抖许久,用一种仿佛天翻地覆一样的恐惧的声音说道:“彭城那边传来,墨家将签诛不义令。”
“公子午在武城屠城,违背天志之义、背弃九州之德,当诛。”
“除非诛杀田庆、公子午,以及参与武城屠城的费国贵族……否则墨家不议和,绝不妥协,义不容辞。”
“若逃回临淄,便破临淄抓而枪决;若逃入胶东,必搜山寻海宁破齐百二十城亦要抓而枪决;哪怕逃入东海,墨家也必造大舟巨舰,追至扶桑,亦要抓回枪决。”
“不诛田庆、田午,不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