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了!赵国就没从高柳得到过一个铜钱的税,也没得到过一个服兵役的人,那里的土地制度什么样赵公子章又不是不知道,唯独就是没有一个形式上的承认而已。
换了后世李牧驻守北疆,其实也是一样的,军赋都是取自当地用在当地,但形式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形式上承认,那别的地方的赵人怎么看?凭什么高柳的人能够拥有土地我们却还得给贵族当农奴?
所以这一场谈判的重点,北方的治权不是重点、墨家的心思也不是重点,重点就是那个高柳地区的说法。
封给贵族,什么都好说,要是这个贵族愿意改革、愿意利天下,那随你怎么弄。
但是,授予民众,那是万万不能的,这要是动摇国本的。
双方撕扯了好几天,公子章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封屈将子以高柳,再以高柳君的身份进行变革,赵国不管。
但是墨家却咬紧牙不放,声称这是原则问题,不可妥协,墨家不接受任何封地和贵族称号。
公子章又折衷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在那里设郡,授予你们郡守之职,这不是世袭贵族,你们随便折腾。
墨家表示还不行,必须要明确很简单的所有权问题,如果公子章承认一国为公,那么墨家愿意在一国为公而非私器的基础上做郡守以为利民;然而如果公子章不能承认国为公器、君臣民之通约也,那么墨家也绝不接受这个私产的管家、家臣。
公子章也是年轻,当时就勃然大怒道:“义战、不义之战!只要是打仗,就要死人,哪有什么义战不义战的说法?让高柳的人只打义战?这义不义全靠你们墨家的一张嘴!”
“你们墨家没打过仗?没主动去过草原征伐?征伐没死人?那是义还是不义?”
墨家的使者立刻表示:“义还是不义,不是靠墨家的一张嘴,而是靠子墨子的三表之规来断定的。以天志为先,符合民众利益的就是义、不符合的就是不义。”
“墨家当然出兵过草原,而且打过仗,那是因为这是义战。”
“为何为义战?因为乐土九重之下,每一种进步都是义的。”
“草原人不耕种只放牧,动辄南下劫掠边城,劫掠不是生产反而破坏生产,所以为了防止生产被破坏,当然要打。”
“其次,草原聚落中也有头人奴隶,牧奴并不想打仗只想着放牧,而劫掠的主要发起者是那些聚落头目,所以墨家每次去都要砍死一些发动不义之战的草原贵人,诛不义为义。”
“最后,高柳、云中等地适宜耕种,尤其是玉米、土豆等作物可以生长,想要改变胡人劫掠的生活,就是在那里推广农耕,使得民众有饭吃、有衣穿。有些草原聚落的贵人阻碍这种进步,那么他们就该死,就该被消灭,所以要打,也就是为了利天下之民。”
辩论本就是墨家擅长的事,墨家又有自己的理论体系,少谈德而多谈利,因为墨家利义统一,谈利就是谈义,至于这个义是不是公子章认可的义,那不是墨家使者要考虑的问题:不同意就不接受条件,大家一拍两散,你逃亡出国当流亡公子,我们墨家继续宣扬我们的学说就是,打不打得过公子朝为赵侯后的反扑那是我们的事,也和到时候流亡出国的你无关。
公子章身边的臣子也听明白了墨家的意思,也就是说高柳地区的军赋自留,对于草原的经营绝对保证赵国的北部安全,如果草原上出现了强大的娄烦林胡,高柳地区的人绝对会出兵攻打,死战到底,以保卫他们的“进步”生活。
而若是赵国对外发动战争,对不起,别想调动高柳地区的一兵一卒。如果赵国内部再发生政变,除非有利民的变革导致的变革和反变革的争斗,否则高柳也不会出兵。
颇有些守在北境做血肉长城、不参与中原纷争的意思。
只不过这些人忘了一个问题,或者说完全没考虑到一个问题,这个条约中的“义战”的标准,还有一条正在泗上酝酿。
那将是一声惊雷,只不过现在惊雷未起,甚至乌云还未遍布。
赵国想要成为强国,要解决的好几个问题,融合代国和赵国文化是其一、集权改革是其二、夺取云中九原是其三,一直到赵武灵王时代依靠胡人打压国内贵族完成了这三项,才可以和秦国抗衡到底。
适固然在拆三晋,固然泗上最大的威胁还是魏国,但是墨家却不养虎,唯一一个想要养的虎是被锁死了南郑汉中巴蜀战略的秦国,逼他向西。
至于赵国,还是要逼着他在中原找出路。在中原找出路,那就必然要和魏、齐发生摩擦。
中山国固然是适借用其复国来削弱魏国、诱骗赵侯坚决反魏的,可未必真的对中山国好。有中山国在,云中高柳等郡就要排在赵国的战略重心后面,还不至于那么早翻脸。中山国这张牌已经用完了,可以丢弃了。
三晋已经被拆了一方,还要为将来再也没机会结盟做准备,一如用堵死南郑汉中倒逼秦国谋西一样,堵死北境云中,那也是在倒逼赵国将来和魏韩齐的冲突不可能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