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葬礼(1 / 2)

报丧的名单列了一大张,但真正来吊唁的人却屈指可数,连附近住的深宅妇人都看得出来,叶家气数已尽,这更加坚定了二姨奶奶分出去的决心。

在母亲下葬的前一天,叶家上下终于集合起来,商量分家的事,父亲甚至没有什么犹豫,便道:“要分就分吧,你们不分出去,我也是容不下的!”

说罢,便离开了。

父亲一直是个温和的人,今日能当众说出这些话,一定是在狱中大伯父他们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而毫无疑问那是针对母亲的。

家要怎么分,叶韫不感兴趣,长辈们在,这种事也轮不到她置喙。

她去了灵堂,父亲果然又坐在那里。

炎炎夏日,为了让母亲的身体保存得更久,不仅准备了各种香料,冰砖更是没断过。

扑面而来的寒意,仿佛置身冰窖。

“爹……”

叶韫上前,担忧地看着父亲,不过几天时间,他头上已经斑白,形容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衰老。

他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仿佛所有生气和活力都被夺走了。

叶韫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莫名的恐慌再次漫上心尖。

“爹,弟弟还小,还需要您照顾。”

“爹,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

“爹,从今天起,您就是叶家的嫡长子,叶家需要您……”

叶沛文缓缓转头,看向她,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一直忘了问,那日,你在城楼上,害怕吗?”

叶韫:……

这么长时间,没一个人问过她看着母亲跳下城楼是什么感受,大概因为没人过问,她甚至觉得这本就该是自己默默承受的一部分,连那样的痛苦绝望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但此刻,所有的隐忍和坚强都被父亲一句话击溃。

眼泪如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叶韫痛哭失声。

叶沛文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就像她刚出生那会儿,哄她入睡时一样。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与知如还是亲密夫妻,会一起抱着孩子哄着她玩,可这小丫头总会丢给他们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

知如总是又失落又心疼又好笑,最后也只是无奈感叹,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她说这话时,脸上更多的挂着骄傲。

这双儿女是知如留下的骨血,他当然不忍他们伤心失望。

“爹会好好的,即便为了你们,我也会好好的。”

叶韫抬头,泪眼婆娑,“这是您说的,不许耍赖!”

叶沛文露出微笑,“我何曾骗过你们?”

分家的结果午饭时便公布了出来。

祖母没有便宜二姨奶奶,只给了大房四品侍郎朝廷配给的,但他们这些年的私房钱私置的田产店铺可不少,祖母没有跟他们清算罢了。柳氏也是个不计脸面的,连交出来那八百两银子也冠冕堂皇地要了回去……

至于想要跟着分出去的三姨奶奶,祖母给了她一栋不大不小的宅子,两间足够她养老的铺面。

三姨奶奶在祖母房外跪地叩头,祖母却没再见她一面。

当天下午,他们就搬了出去,倒不是说多迫不及待,而是玉衡公主明日就下葬,下葬后,朝廷对叶家的处罚就会下来,若到时再分家,就理不清了。

太监总管常德福过来,正好看到几辆马车从叶府离开,心下感叹,树倒猢狲散,原来叶家也不例外。

进了灵堂,上了一炷香,哭跪了好一会儿才传新帝口谕。

“玉衡公主下葬后,圣旨便要下来了,老夫人可以好生准备准备。”

“不用等新皇登基吗?”

即便此刻,祖母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新皇登基,会有人替叶家求情呢?

“祖母……”

她的反应太过激动,叶韫怕她受不住打击,扶住她的手臂。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连玉衡公主都不来吊唁一下,可见这些人避嫌避得有多彻底,谁还敢在新皇面前替叶家求情,只怕求情的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踩着叶家向新皇表忠心的有一大堆。

老爷若有在天之灵,看到昔日古交如此行事,只怕徒添悲伤,他们又何必这个时候去考验人心?

提前,也好……

常德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叶家老小,怕他们心怀怨怼,招来无妄之灾,于是又说道:“只要人活着,叶家,还有希望。”

最后这句,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但叶家上下还得伏地拜谢。

常德福回宫复命时,正好碰到从长乐门出来的李昰。

李昰骑着马,身后还跟了一辆凤驾,常德福心头一动,该是李老夫人进京了。李家打前锋的就老爷子和这位三公子,其余人都是在京都破了之后陆陆续续进的京。

老夫人进京,那登基仪式也就在这几日了,这时间卡得倒是好。

按理,禅位诏书宣布当天就可以登基,君临天下,但有玉衡公主震惊朝野的壮举在前,她若不安稳下葬,李家的龙椅也是坐不踏实的,但又不能让李家示弱于人,所以老夫人入京的时间无疑是卡着点的。

新皇将立,新的皇权争斗已经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进行了。

他也是听得消息的,最近各方势力走动得颇为频繁,都在为储君之位筹谋。

这储君之位,若论军功,非这位三公子莫属,但三公子是李家二郎所出,二郎也是一员猛将,战死沙场,媳妇便跟着殉了情,剩下个独子,是李老爷子和长房带大的。

储君册立向来遵循立长立嫡的原则,若按此来,怎么也轮不到三公子,那他如今的位置跟当初李家在杨齐皇朝有什么差别,都是功高盖主,常德福都不忍心去猜想这位三公子会遭遇些什么。

行了礼就打算回宫,李昰却叫住了他。

“从叶家来?”

“是的。”

“叶家现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