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正月十六日,阴。</p>
大时雍坊,于府。</p>
身穿灰色布衣的于谦匆匆策马赶回,进门便十分焦急地询问道:“夫人,家里发生什么事了?”</p>
他二十三岁高中进士,三十二岁持衔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五十一岁危临受命打赢北京保卫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p>
当年因功被授从一品的少保,跟时下的内阁首辅处于同品,实职是兵部尚书统领十团营,可谓是地位显赫。</p>
只是水满则溢,他看似风光的背后,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p>
大明跟瓦剌已经议和后,为防瓦剌铁骑卷土重来,在加强边防的同时,他主导兵部挑选京军精锐分十团营操练。</p>
经过多年的努力,十团营虽然不能跟当年太宗时期的三大营相比,但军貌可谓是焕然一新。</p>
结果很多人只看到了自己兵权在握,却看不到北方的铁骑一直不敢南下,朝堂反而出现越来越多质疑自己浪费兵饷和拥兵自重的声音。</p>
于谦的心里隐隐有着一种不安,特别随着景泰皇帝病重,这一种不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p>
不论是时下的景泰皇帝,或者是可能复辟的太上皇,似乎都容不得自己这位手握重兵的兵部尚书。</p>
现在突然被家人叫回来,特别自家夫人从来都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故而此刻的心脏砰砰跳动。</p>
“相公,这是宫里来的三位公公,他们说事情需要保密,所以要我以家里出事为名将你叫回来!”于夫人面对丈夫的询问,只好指着面前的几位太监解释道。</p>
于谦顺着夫人所指的方向,这才见到三个太监出现在自家的院中,却是知晓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门来。</p>
正是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p>
于谦听到这首诗,心灵像受到莫名的撼动,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最不起眼的小太监身上。</p>
这个小太监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特别牙齿很白,正蹲在两个太监身后。</p>
“于少保,如今已是火烧眉毛,还在巡查京防呢?”朱见深手里抓起一把石灰,对刚刚赶回来的于谦微笑地道。</p>
于谦发现其他两个太监是以这个小太监为中心,看着这张露出小虎牙的笑脸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充满困惑地道:“你是?”</p>
“于少保,你还欠着我一笔账,难道当真将我给忘了?”朱见深看着于谦似乎不记得自己,于是进行提示道。</p>
咦?</p>
于夫人狐疑地扭头望向自己相公,若不是对方是身穿着太监服,此刻已经怀疑是不是自己相公在外面欠下的风流账。</p>
于谦再度打量着朱见深,而后将妻子和两个仆人打发回屋,这才郑重地行礼道:“臣于谦拜见沂王殿下!”</p>
若说他心里有愧的话,那就是当年舍弃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选择拥立郕王朱祁钰。</p>
尽管他至今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再让他选择一万次,他仍旧选择郕王朱祁钰,毕竟大明社稷需要郕王朱祁钰而非年仅两岁的太子朱见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