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早晨九点左右,我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人事科长崔英的电话,通知我尽快返回单位到她那里报到。《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我问她:“什么事?”她却反问我:“你会不知道嘛?还装呢?”我和崔英平日处的还算融洽,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必太过程式化。
我几乎讨好的笑道:“你们人事上的事向来口风最紧,再说我现在休息,离你那么远,有点小风也吹不到我这儿啊!”崔英冷笑,“装,还装,非逼我给你摆几桌是不?”我心里愈发焦急,于是央求道:“大科长,我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吃就是睡,能知道啥呀?再说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等我上班了,头一天就出去搓一顿,你就给我说说啥事这么急?”
她听我似是真的毫不知情,很神秘的嘻嘻笑了两声说道:“你办公室搬到我隔壁了,快抓紧时间来报道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跟着一句:“有人叫我,先挂了,再见!”电话滴滴滴的在耳边响着,我的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老婆早早送儿子上幼儿园去了,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打电话给莫菲,这是习惯性的动作,我已经“故意”遗忘了她离去的事实。我掏手机的手都有些不利索,拨了号,那边却传来一个毫无生气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我再拨还是一样,再拨……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对不起”中慢慢恢复平静,五六遍之后,我彻底死心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组沙发是我亲自选的,清爽的湖蓝,身处其中就仿佛在一泊湖水中央,而莫菲藏身在水底,我隐约知道她在哪里,可是却找不到她。她怎么了?她好吗?她出事了吗?她病了?焦虑、失落、满足、欢喜,万般情绪交集的心中,我闭上双眼强令自己镇静下来,把一桩桩事情理顺。
第一:人事部办公室右边是财务部,我干的不是那行,自然不是。那就是左边安全部无疑。还好,对一个国有企业来讲,安全和生产并驾齐驱,同样重要,还好不属于清水衙门①之列。
第二:为什么之前没得到一点消息?只怪自己这段时间休假在家,基本上没和同事见面,也没联系过什么人。但是自己毕竟还是有些忠心的朋友和多事的下属,他们若有风声,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可见此事只是领导初步意向,下头并不知晓,我也肯定只是先挂职后发文,和当初的情形一样。
第三:为何领导之前没给我透露口风?关于这点我心里尤为不安,隐约感觉到最近上头恐怕不很安定,而我的升职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事罢了。
这样一想,我才知方才的高兴全无道理可言,明似升迁,但这种按而不宣突如其来的调动是福是祸谁又能知。况且之前和领导的数次接触,我都表明自己的意向是负责新成立的项目组,这安全部不知是从哪横生出的枝节。我越想越不安,看看表,离打完电话不过十分钟而已,我却一身汗水,不知是急是怕。赶紧又复拨给崔英,幸好她还在办公室,电话响了两声她就接了。我握着电话的手指头冰凉而麻木,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先问好,接着说上几句废话才进入正题。
“崔大领导”,我玩笑似的哀求道:“你刚没说清楚嘛!”她大声道:“你不会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吧?”她的声音天生的尖利,没听习惯的人总以为她的每句话都隐含着鄙夷,愤怒或嘲笑,用刻薄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我心里有气,心想你以为我一直蹲守在领导家呢还是领导和我住对门,我早中晚都能去活动活动。她也不想想,我连见到她这种排不上号的小角色都要点头哈腰,更别提其他人了。她也不想想我和领导之间差着多少层,每一层又有多少人,每个人都有多少同党、亲戚、老乡、朋友,光数人头就够呛的,更不消说突破他们成为领导的座上客。若真有这能耐,我也不至于能混到能和她这种老女人平级就高兴的跳脚。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的情绪,答道:“确实不清楚”,顺便拍马:“那不是你们领导的事嘛?我哪能知道啊!”
她显然很受用,“我还领导呢,你损我吧?我也是早上才接到的通知。”我一听有门赶紧追问:“领导什么意思?”“等一下”,她放下电话,我听见关门的声音。她重拿起电话时声音小了很多:“安全部的小刘上个星期调走了?”刘只是个副职,我心里一紧,“高升了还是?”
崔英:“上新成立的项目组了。”
我的心脏快拧成麻绳,“不是说组建还要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上马了?”
崔英:“这我不清楚”
“一把手?”我心里酸②溜溜的。
“嗯”几秒钟的沉默,崔英说:“他已经上任去了,你回来把你那边工作交接一下就行”。
我:“发文了?”(我开始问废话)
崔英:“这会儿发什么文啊?再说都上这位置蹲着了,发个文不就走个形式吗?”
我:“谁顶我的班?”(都这时候了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崔英:“张华”
这倒没什么悬念,他做二把手有些年头了,我走了,自然该轮到他。想起他急不可耐的大脸,这会儿也总该放松一下了吧。我问她:“大刘(安全部两个刘姓领导,正的大刘副的小刘)还是安全部的头?”
崔英:“那是肯定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全换掉!”
我脑海中浮现出大刘的黑脸膛和壮硕的身形,也不知以后相处起来会怎样。无话可说的我们东拉西扯几句以后挂了电话,我心里反反复复盘旋着两个字“副职”,只是个副职罢了,若是这样还不如不升。表面上听起来光鲜,比以前也高了一级,但实权有多少呢?哪比得上我现在在小山头上当老大来的逍遥快活。我恨不得立刻肋下生出翅膀③飞到领导跟前问个清楚。越想越乱,越想越沮丧。
妻子开门进来,我看她一眼没吭声,她见我一脸木然,不明就里的笑道:“没睡醒啊?再去睡一会呗。”我反复掂量此事,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一来无用,二来还徒生烦恼。我接着她的话道:“就是有点困,可能昨晚没睡好。”我的声音里夹杂着难耐的焦虑,可妻子并未察觉。她手里拎着一袋油条换了拖鞋直接朝厨房走去,目光没有多在我身上停留一秒。从厨房出来她才对我说:“要不你再去躺会吧,我把油条搁厨房,你饿了吃。”我接到指令,像机器人一样机械的起身走进卧室,规规矩矩的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若是从前,我能记得把外套和鞋脱掉就不错了。她跟着在卧室门口看一眼,我乖巧异常的举动没有引起她的好奇心,她匆匆忙忙的说:“我得走了,今天迟了。”我把头捂在被子里回答:“好,路上小心。”
妻子参加了一个民间团体,每天早晨跳跳健身操什么的,完了以后,紧接着要去店里打理生意。因为她没有固定职业,自从孩子进了幼儿园,每日闲赋在家生出许多事端,于是我就盘了家服装店给她,专门卖女士内衣之类,每个月不死不活的维持着,勉强赚些零花钱给自己。从开店至今,我只在开张那天去过一次,之后连路过的机会都寥寥可数。一方面里面都是女客不方便,另一方面只要她乐在其中我也懒得操许多闲心,赚不赚钱更是无所谓的事。
妻子穿好鞋又转了回来,因为卧室铺着地毯,她便站在门口对我说:“今天你去接儿子吧,我下午可能忙呢。”我有气无力的答应:“嗯,知道。”她似乎有些意识到我的不同寻常,关切的询问:“病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