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公孙述(1 / 2)

新书 七月新番 6716 字 2020-12-05

卒正、连率、大尹,都是新朝郡一级官员的称谓,与汉时太守同义,但第五伦至今没搞懂三者之间的区别。

本以为是不同爵位的称呼,但公孙述并无侯、伯身份,却也称卒正,真是奇了怪哉,也不知道王莽是怎么规定的。

这位公孙述字子阳,乃是茂陵人士,和老熟人马援、万脩同郡,他刚来就跟第五伦等人认了老乡,相比于蜀音,一口关中话听着倒是亲切。

朝扬雄墓冢三拜后,公孙述哀叹道“吾入蜀为官后,时常听人传颂子云辞赋,颇为喜爱。子云命世之才也,惜哉未能得大用而身殒于京师。”

“何必久留常安呢?倒不如早些回归故里,吾一定聘他为本郡祭酒、三老,以厚禄奉养!”

公孙述回过头,看准举着丧幡的第五伦,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一副领导下问的神态,悲戚地说道“汝等勿要悲戚,昔时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子云魂魄亦当常存蜀中,为本地士子师法!”

言罢还让人赠缚百匹,作为他给扬雄的丧钱。

这是极重的礼物了,加上此番话,将侯芭、王隆都感动得稀里哗啦,只觉得公孙述是一位礼贤下士的好郡君。

连第五伦也对公孙述颇有好感,毕竟扬雄一生冷遇,能碰上一个欣赏他的人不容易,既然导江卒正态度如此,就不必担忧老师身后事了。

众人要在墓前搭建棚屋住上几日,过完七七四十九天丧期才能离开,因为路上走了太久,时间也就是后日了。

公孙述遂邀约他们办完丧事后,在郫县食,再慢慢叙话。

第五伦等人本想婉拒,倒是桓谭虽对公孙述言行不以为然,但当他盛情邀约时,却眼前一亮,替第五伦一口答应下来。

“这月余时间,陪着三位孝徒素食藿羹? 老夫都瘦了? 公孙卒正,你你那宴席? 可得办得丰盛些!”

……

三日后丧事基本结束? 尽管第五伦等人仍穿着素服,却可以去别人府中赴会? 只是酒肉仍得戒忌。

“这位公孙子阳,好大的排场。”

才到郫县县寺? 桓谭便噗的一笑? 发出此言。

第五伦一看,确实,如果说前天公孙述是在听闻扬雄归葬的消息,从他的治所临邛城匆匆赶来的话? 那今日? 却是将一整套郡二千石的仪仗都拉来了。

但见县寺门前,四名步卒开道,斧车前驱,鼓吹车壮声威,门下五吏导从? 四名骑吏扈卫。除此之外,又有童骑及兵卒从行? 真可谓辎轺蔽日,车骑满道? 加起来足有百人之众。

与外面的排场全然相反的,公孙述将这小宴办得极其朴素低调? 尽管各式礼器摆放整齐一丝不苟? 可放到众人案上的食物? 不过是简单粟饭和当地自制的豆瓣酱,可惜没有辣椒佐色,黑乎乎的。

公孙述今日也穿着一身素白,举盏以汤水代酒道“礼云,行吊之日,不饮酒食肉焉。吾知诸位还要为子云公服丧,居食有忌讳之处,虽然已过去数日,但吾心依然哀痛,便同诸位一起素食!”

“多谢公孙卒正!”

末了,公孙述又捋须为众人感到遗憾“蜀中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民食稻鱼,无凶年忧。其山林泽鱼,园囿瓜果,四节代熟,靡不有焉。”

“而此地美食也有不少,就像子云公《蜀都赋》中所言……”

公孙述闭上眼,竟将里面的一段完整背诵了出来”甘甜之和,芍药之羹。籴米肥猪,独竹孤鸧。”

王隆颇受感动,接着道“炮鸮被纰之胎,山麇髓脑,水游之腴,蜂豚应鴈……”

侯芭亦接上了下一句“山鹤既交,春羔秋鼠,脍鮻龟肴,秔田孺鷩。”

然后二人看向第五伦,这是接龙来了?

好在那赋第五伦这些天行走于蜀地,为了对此地加深了解,确实读过好几遍,沉吟片刻后道“形不及劳,五肉七菜,朦厌腥臊,可以练神、养血者,莫不毕陈。”

或许是被这些文字触及心灵,王隆竟又涕泪满面,用衣襟擦拭着道“夫子是好滋味之人,我初读此赋,便一直馋着蜀地食物,此番南下却没有口福,惜哉。”

谁不是呢?第五伦也摇头叹息,他已经一个月没吃肉了。

公孙述却道“哪怕是仲尼弟子为圣人服丧,也不过三年,长留蜀地,不就能尝到了?”

第五伦听出来了,公孙卒正这是有意延揽他们几人啊,顿时一乐。不就是辞让么,他太熟了。

但不等公孙述再来一番发自肺腑的爱才之辞,桓谭这家伙却不满地拍着案几道“卒正,小儿辈素食也就罢了,难道老夫也吃此物?”

桓谭素来轻狂,说话也不管场合,席间一时间有些尴尬,公孙述拍了拍手掌,让人将说好的美食送上来。

食物乃是烤鸡烹鸭之物,桓君山用筷著夹了一块,当着众人饥饿的目光入口慢慢咀嚼,初尝便直道“好甜!”

公孙述道“蜀人素好滋味,以为豚鸡骛味皆淡,故蜀人作食,喜着饴蜜,如此才风味绝佳,外郡人却不一定吃得惯。”

这倒是让第五伦颇为惊奇,原来四川在遇到辣椒前,古时是嗜甜的啊?所有菜都要放糖,甜党狂喜!

放的也不是关中常见的饴糖,而是蜀地南方的甘蔗榨汁直接当调料加。

桓谭倒是不挑,吃得很是开心,一时间,香气顿时弥漫堂上,第五伦等人嚼着嘴里干巴巴的豆瓣下饭,却得看着桓谭在那毫无廉耻地大快朵颐。

这月余时间里,他们对桓谭的放浪形骸习以为常,反而是公孙述有些看不惯,隐晦地说道“素闻君山大夫与子云公相善,如今他尸骨才刚刚安葬,君山倒是好胃口。”

桓谭吮着满是油的手,大笑起来“有劳公孙卒正顾虑了,难道要我以头抢地,终日以泪洗面死去活来么?”

公孙述摇头“倒不必如此,但吾听闻,君子守丧,吃美味不觉得甘美,听音乐不觉得快乐,住在家里也不感到舒适。今君山食夫肉,衣夫锦,于汝安乎?”

这是孔子批评弟子宰予对丧礼质疑的话,桓谭却停著道“公孙子阳,吾心之伤,汝何以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