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是非曲折,难以论说(1 / 2)

新书 七月新番 2511 字 2个月前

“上古时,有殷商高宗武丁攻灭大彭氏,姑且不论。”

睢阳梁园清冷台厅堂中,第五伦点着地图,一目了然。

彭城说不上完全一马平川,北面有沂蒙泰山余脉,西边还有芒砀山,但这些丘陵又比不上崤函三峡之险。加上泗水沂水交汇,夫差还挖了一条沟通江淮的运河,遂使得彭城和襄阳一样,成了引南牵北之地。

“到了春秋之际,晋国与楚国争霸中原,其中一战便是彭城之役,楚军乘着晋国内乱进攻宋国,晋悼公大会诸侯之师,赶赴彭城,楚军宵遁,于是晋霸大兴,时人曰,成霸安强,自彭城始矣。”

“战国之际,齐威王与楚国争夺泗上,齐楚两军战于徐州,齐国先败后胜,自此之后,楚国势力不得北越彭城数十年,齐与魏徐州相王,长为七国之雄。”

“由此可见,这彭城过去已是诸侯国争霸的焦点。”

第五伦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群臣:“但现在的形势,既不像春秋,也不似战国。”

他点了征东将军张宗:“诸君说说,像何时何战?”

张宗不假思索:“像楚汉之争,昔日项羽衣锦回乡定都彭城,便忙于与田齐交战,不料刘邦回到关中,扫灭三秦,又锐意东进,竟使得诸侯皆弃楚从汉,汉军及诸侯号称五十六万联军,趁项羽不在一举攻取彭城。”

“项羽闻之,带精兵三万回马杀回彭城,清晨击汉军,到了日中便大破之,被杀者、入睢水淹死者数十万,刘邦仅以身免……”

那是场经典的以少胜多,张宗说到兴起,才忽然看到斜对面的右丞相窦融一直在捋胡须,窦融素来极重仪态,君前绝不会有这么多小动作,张宗顿时恍然,暗道:“彭城之战是东南胜而西北败,不祥啊。”

于是他立刻话音一转:“不过,真正与今日相似的,实是第二次彭城之役,当是时,刘邦撕毁鸿沟之盟,追击项羽,汉将灌婴自齐地南下,攻取彭城,与各路大军合围项羽于淮北,之后才有了垓下之围。”

讲汉胜楚败倒是没什么问题,因为魏国内部正式文件上,往往只将刘秀的“东汉”称之为“吴”,拒不承认刘秀是汉朝的正统继承者,往后估计会搞出《平吴檄文》来。

第五伦颔首,看向窦融,窦周公起身作揖:“臣以为,更像七国之乱。”

窦融侃侃而谈:“当是时,汉军正进攻临淄,而吴楚联军主力被阻于睢阳数月,无法西进。周亚夫坚守壁垒,不肯与战,暗地里却趁机轻兵南下,夺取泗水入淮之口,断绝了吴楚联军的粮道。士卒饥饿,几次挑战未果,强攻战败,遂大败而溃,周亚夫率军追击,取楚都彭城,遂平七国。”

好家伙,这下他举例的南北双方,直接不是势均力敌的政权,而是“叛国”了,张宗顿时学到了。

“以上种种,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第五伦总结群臣之言:“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王朝霸主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

几乎与第五伦同时向东移动的刘秀,已抵达九江郡合肥县。

战争的阴云已从荆襄、青州飘到了淮北,眼看北方连连告急,刘秀连国都都顾不上回,便在合肥召集部将臣子商议对策。

“第五伦如此大动干戈,不可能是为了图谋鲁地曲阜,其目标只有一个,必是徐州彭城!”

刘秀也在凝视地图,彭城,不论是对于大汉历史而言,还是于刘秀自己,都太过熟悉,太过重要了。自秦以后,统一全国的两次战争,都必须在徐州打上一场大仗,绕是绕不过去的。

徐州曾杀得赤地千里,也曾杀得人迹孑然,但这里地方肥沃,交通便利,一旦太平,四方人众闻听而来,不长时间又人口繁复。周而复始,代代相沿,而后就再度卷入下一场浩劫——刘秀就经历了,并在那战胜了强敌赤眉军,奠定了称帝的基础。

所以刘秀很清楚,彭城虽难守易攻,然历代守城者从来也没有守住!

不止地利靠不住,硬实力上,汉军也处于绝对劣势。

汉扬州刺史王霸颇为忧心地禀报道:“第五伦在梁地大军云集,若青州耿伯昭击破琅琊张步南下,其号称二十万,恐非虚言……”

大着胆子给第五伦的军队多算了一倍后,对于己方兵力,他们倒是颇为精细。

合肥淮南地区的练兵之处,只可惜此处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万余军队,都被邓禹带去荆襄,几乎一波送光。

刘秀虽从江东又征调了一次兵卒,如今分为三部:一万人拱卫要地淮泗口、一万人驻扎寿春,加上刘秀手头的丹阳之卒,不到三万,并且很多部队无法机动,否则淮水千里防线,谁知道魏军会不会忽然突过来。

“而淮北来司马处,满打满算,也仅有三万之众。”

也就是说,面对第五伦“大军压境“,刘秀手中,至多有五万士卒可用。

劣势是如此明显,加上荆襄新败,国内普遍产生了惧战畏战的情绪,哪怕从昆阳就跟随刘秀的将吏们也不例外。

他们都看着自家皇帝,目光殷切,那个问题众人虽不敢明说,但话里行间,已经推到了了刘秀面前,让他无从避开。

“是否要放弃彭城?退守淮南?”

……

“臣以为,刘秀必弃彭城。”

另一边,张宗已经说到了他对这场仗的判断:“彭城所能持者,无非是北面琅琊、东海丘陵,然张步即将覆灭,一旦幽州突骑长驱直入,徐州之郊无险可凭。加上冯异、邓禹新败于荆襄,西军调不回,刘秀就算倾举国之力,也就能在江东两淮凑出五六万人。”

天时人和自不必谈,哪怕是地利,历史上南北五次大战彭城,南方只胜了一次,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在不利局面下,将底牌全部压上,赌一城胜负,张宗认为,一向理智谨慎的刘秀,不会行此险招。

“去年,马国尉发兵沛县,刘秀便果断放弃祖宗之地,退回了徐州,想必今日亦然,他最好趁我军未至彭城时,靠泗水将军民迁至淮南,凭淮水险要拒守,南方水网纵横,北兵水土不服,如此还能多撑数载。”

在张宗眼里,这多半是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