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关了灯锁上工作室的大门,坐上自己的车,近光灯开着,照亮车前的路,车厢里钢琴曲缓缓流淌,叮叮咚咚地旋律里带着乐器之王的自矜,清冷而动人,像祁南。
初见祁南,是在京都著名的临床心理研究院里,恩师亲自将一位患者引荐给他,嘱咐他好好上心。
那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儿,早早地摆脱了稚气,身上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深邃和沉稳。
他身边是他的父母和他的教练——这个叫祁南的男孩,早已经通过了考核,是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他回家便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这个男孩儿的资料,看着网上满满的追捧和赞誉,严寒不得不惊叹——这是一个天才!
祁南如此年轻,就已经打破了国内多项游泳记录,在专业上,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短板,严寒已经可以预想到,再过几年,在他体力的巅峰到来的时刻,将会取得一个什么样惊人的成绩。
然而一夜之间,这位泳坛新秀,在关键时刻放弃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赛,错失了这一年入选国家队的机会——他不敢下水了。
造成祁南心理障碍的是一场意外事故。
一场本来与他毫无干系的意外事故。
伴随着蝉鸣而来的高中最后一个暑假,一流学府的录取通知书,踏青欢笑声肆意的河滨公园,以及意外落水的小女孩,悲痛哭嚎的年轻母亲,躁动却胆怯的围观人群——和从人群中冲出来纵身跃入水中的修长身影。
最无法接受的是,精疲力竭却最终无能为力,只能感受到怀中小女孩逐渐冰冷的身体,和她被抬上了救护车,却再也没能睁开那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睛。
上海的河滨公园因为这件事限制居民出入了半年,因为河堤年久失修,河床地下又遍布着纠缠的水草,和这些年被人群随手扔进去沉了底的垃圾——在关键时刻绊住了祁南和那小女孩的脚腕,并在他的脚上狠狠地划开了几厘米的伤痕。
安全隐患消失了,伤疤也愈合了。
可是这一道伤疤却永远留在了这个男孩的心上,以至于每一次游泳池的水没过耳朵,他都能听见小女孩虚弱的哭声,每一次水没过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她小小的脸上绝望而懵懂的神情,这道心上的伤疤让他一度恐惧训练——
恐惧,是严寒作为心理医生下的诊断,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严寒根本无法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出任何问题,他始终是淡淡的,没有惶恐,没有焦躁,配合治疗,却又显得满不在乎。
骄傲又傲娇的孩子。
路灯飞快地从车外闪过,严寒打了方向盘,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从来听不得别人叫我天才。”
祁南的语气七分淡漠,三分自嘲。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被抻的很长。
甄荼垂着头,听着他用平常的语气说着这些在她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的事情,无法想象他一直以来总是有意识的减少训练的原因竟然是这个,而且竟然,谁也不知道。
甄荼鼻端涌上酸涩,想安慰他,想抱抱他,想趴在他的耳旁说她会一直陪着他,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亵渎了他。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坚强地撑了下来。
祁南低下头,看向那双刚刚被水洗过似的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要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轻笑。
“明天周六干什么?”
“恩?”
话题跳转太快,甄荼一脸懵逼。
“有时间么?”
“要看专业书,看游泳教程,给咛咛和咚咚日常带饭”
“除了这些呢?”
“好像也没事了。”
“我八点在你寝室楼下等你。”
甄荼睁大了眼睛,微微仰头看他。
“干什么呀?”
“约会。”
可能是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头已久的话,祁南的语气都多了一分轻快,像摸幼猫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甄荼微微动了动,咕哝着抗议。
“喂,我不是小猫呀。”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去吻一只猫。”
咦?
在少女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俯下身子,叼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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