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晚发出的消息，殷宋没有收到。

因为他正在做噩梦。

过去的一年里，殷宋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他曾是非洲加蓬明凯贝反偷猎组织的一员。

四年光阴横贯他的青春，他寻找着父母作为地质学者的踪迹，守护着那片大地，最后却终结在一场噩梦里。

那天，他被偷猎者俘虏，被反手捆在树上，亲眼看着他们屠杀伊温多河畔最大的象群。

蜿蜒的黑血淹没了那座百年象冢，古老的象群在他身旁相继倒下。

刽子手们杀红了眼，没有长出象牙的大象也遭屠戮。

耳边是痛苦的嘶吼，眼前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他们的酋长，那头被取名为莉莉安的母象王驱赶着族群中的小象们逃命，而她自己却被盯上。

偷猎者将枪口对准她的心脏与额头。

一枪射穿厚重的皮肤，她轰隆一声双膝跪地，匍匐到底，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一枪还未开火，她那对早已无力翻动的大蒲扇耳朵虚弱地颤着。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伸长鼻子悲鸣了一声，声音像是恸哭，又像是绝望的怒吼，最后无力地垂下。

鬼斧手终于举起死神的镰刀，朝她的脸狠狠砍去。

他盛怒，悲极，心脏抽痛不止，引来眼前的一阵眩晕。

鬼斧手拖着血淋淋的斧头朝他走来。

他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只带着红色刺青的手臂。

他用力扼住殷宋的咽喉，魔鬼一样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吟：

“一群畜生而已，死就死了。”

“畜生最大的价值，就是创造财富。”

“你救不了它们的，殷、宋。”

…

他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是凌晨三点半。

殷宋按亮手机，看到谢识发来的一条半消息——

【忙】

【我今天不回家，你自己乖乖睡】

“……”

殷宋点开屏幕，正要发一句骂人的话过去，却发现好友申请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

“老板，买茶叶吗？”

“……”

他决定回国之前，皮肤黝黑的反偷猎特遣队队长找他谈了一次话。

“Song，你是一个杰出的战士，留下来应该会很好。”

那天雨林下了一整天的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低沉而苍凉。

“我再无法保护任何人。”

*

容晚等了一晚上，直到躺在床上睡着。

傍晚的红霞慢慢褪去，等她醒来时，屋里已坠入完全的黑暗，只有窗外树木在月光下的影子落进屋里，显得鬼气森森。

她瞬间惊醒，一阵毛骨悚然。

压抑着极度的恐慌，她打亮了手机，借着一点光线摸到卧室外的长廊。

“咔哒、咔哒…”

直到将二十三盏台灯全都打开，屋子里洋溢起温暖的光芒，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缩回床上。

这是她从很小就养成的习惯。

不开灯就睡不着。

只是刚才一会儿的功夫，容晚浑身都被虚汗打湿了。她索性洗了个澡回来，突然想起殷宋，于是迫不及待打开手机一看。

没有收到通过验证的消息。

容晚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点开了他的微信头像。

照片是他的侧颜。

他挺直的鼻梁被太阳晒得发红，而鸦羽一般的长睫自然垂下。

因为带着笑意，所以桃花眼与唇角微微上扬。他的视线不知看的是哪里，只看得出来溢满了温柔。

“不会在看别的女人吧？”她自言自语地说，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勾勒出少年完美的轮廓，随即又不自觉地笑了，“我还没见他笑过呢。”

手机铃忽然响了，是谈笑意。

“小碗，SD卡在你那儿吧？我现在去取，警方取证要用。”

挂了电话，容晚起身走到衣架旁边，把殷宋给她围在腰间的外套拿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SD卡。

等谈笑意来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将SD卡插上去，打算看看狗仔白天都拍了些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黑了心的狗仔把她白天撕了裙摆的糗态原原本本地拍了下来，甚至还有她把殷宋当人肉坐垫砸倒在地上的场景！

“我靠…”

容晚没眼看，一页一页快速地翻过去。

忽然看到一张清晰的大图。

她跨坐在墙头上，而殷宋站在墙下的草坪上，抬头和她对视。

怎么…

容晚捂了捂心脏。

还有点悲剧爱情故事里诡异的浪漫。

SD卡里基本上就这些内容，她原原本本都复制了一遍，保存在一个文件夹里。

再拿起手机一看，微信里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点开一看。

并不是好友申请通过。

而是殷宋回复了她的验证信息：“？”

容晚：“……”

一个问号难倒英雄好汉。

像她这么能转移话题和偷换概念的人，不管他回复什么都可以完美地回应。

但唯独这个问号，连她这个话术大师也不知道怎么回。

见此情景，容晚只能硬着头皮发：

“老板，茶叶很新呢，要不要试试？”

这一等又是半个多小时，容晚等得快睡着了，等来了半夜敲门的经纪人，却没等到殷宋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