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太医立刻伸出手来,祈男也即刻将左手手腕放至几上小枕,端正坐着,如老僧如定。二人如此默契,心下皆有些吃惊,也隐隐有几分感动。
知己。
祈男不知对方如何想来,于她,品太医确是一位可当得此称号之人了。
品太医低头阖目,似细究祈男脉息,可心头如波澜骤起,冲撞得他几乎不能自已。若不是多年宫中浸淫得修得的功力,只怕此时于祈男锦芳面前,他便要控制不住地,动容失态了。
锦芳自打帘子进来,正巧品太医在嘱咐祈男:“。。。此时天干物燥,宜时方甘露饮:天冬(三钱)麦冬(三钱)生地(三钱)熟地(三钱)黄芩(三钱)枳壳(一钱)茵陈(三钱)石斛(三钱)枇杷叶(去毛蜜炙,三钱)甘草(一钱)。。。”边说边于药箱中取出纸笔,就小几上开出方子来。
祈男接于手中,正待看时突然抬头笑道:“原来姨娘到了?怎么走道跟猫儿似的,我竟没听见。”
锦芳心想你有意逗老娘玩呢,刚才你丫鬟在外杀猪似的叫,二门外只怕都听见了,你在这里竟会听不见?
“写什么呢?我看看!”锦芳要过方子来看,祈男随意给了她,知道给她也看不懂。
果然锦芳不过瞄了一眼,见确实一钱二钱地写在上头,这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因此也就随手丢了下来,又问太医:“小姐没什么吧?这方子做什么用?”
品太医忙起身回道:“因秋天将至,万物俱缺津少润,因此开出这方子来,可用于发渴饮水者,胃中火上时饮用。”
祈男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呢,我最近时常只觉得口中肿痛,对了,太医,刚才您说那歌怎么唱来的?”
品太医微微颔首,竭力隐去唇边一抹笑意:“口中肿痛渴烦加,二地二冬及枇杷。”
锦芳信以为真,偏头细想,突然叫声不好:“经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确实这几日也觉得口燥舌干,兼消渴引饮,也用这方子么?可算对症?”
品太医几欲捧腹,因见祈男似漫不经心地踱到锦芳身后,冷不丁却冲他做了个鬼脸。
“口燥舌干,或兼消渴引饮者,胃中阴液枯也。宜加减地黄汤。熟地(三钱)山药(三钱)党参(三钱)麦冬(三钱)泽泻(三钱)五味(一钱)元参(三钱)花粉(三钱)山茱萸(三钱)葛根(三钱)。”
好容易忍了笑,品太医又提笔写出一付方子来,也交给锦芳:“这也有一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口干舌燥胃阴枯,不解滋阴病不除。”
祈男点头:“不错,还挺押韵。”
骤然而至的一阵爆笑,几乎令锦芳和窗外的玉梭侧目,因这笑声来自一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形色不动的品太医。
锦芳即刻便叫金香二门外叫人,照方子抓去,自己则又低声逼着品太医开出一服百寿长春酒的方子来,私下里收进怀中,鬼祟而去。
将走时,品太医将箱子里带来,祈男上回托付的金线交出,祈男接过后,深深福了一福:“得太医实在是小女子的福份,偏劳多回,着实心内不安。望将来有机会,得回报方好。”
知已之情,于她,在这一世中,实在是新鲜而又深刻的体验。
男子与女子之间,真会有超越爱情,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么?
前世祈男是不信的,不过现在,她切身体会,却不由得不信。
品太医微微怔住,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祈男的眼神中,便也带了些深意:“何必回报?情谊本是各人心知,既能愉悦彼此,又何来回报一说?”
说完便向门外退去,留下有些惘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祈男。
( 弄巧成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