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认识七十载,虽未见过阿离的道侣,但也知道阿离有多爱,每次提到那人,眼里都是光,仿佛整个世界全亮了。
可这样的她,说要放手。
妤之鼻头发酸:“真舍得啊?”
阿离一扯嘴角:“有什么舍不得。”
妤之搂住她:“好,要喝酒姐妹陪你,像咱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阿离心头温暖,想起和季沐的初见,心脏被抓紧。
有些记忆此生不会褪色,那时正值寒冬,天地一片素白。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犹如喝了刀子酒,带起火辣辣的疼。
阿离呼吸间,已有血腥味,但她不能停下,身后的人穷追不放,凶恶的犬吠时远时近,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脚下踉跄,就听追兵欢呼,“娘皮子真气即将耗尽,哥几个加把劲!神农鼎就是我们的!”
他人齐声怒吼。
阿离这辈子,没如此绝望过。
她从门里人人羡慕的天才,一夜间沦落为,盗窃师门至宝的叛徒。
神农鼎失踪之初,她急了两日,甚至许下宏愿,怎么都想不到,寻找的秘法,会对她有反应。
多么可笑,"窃贼"还需他人之口,才知道自己盗走神器。
嘈杂中,阿离被锁了气海,死死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揭发有功的夏紫嫣,受到掌门夸赞,高兴红了脸蛋。
从前待她如女儿的师长,不看她一眼,亲切友好的同门,恨不得提剑戳过来,他们说的最多一句话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不是夏紫嫣打开地牢,她已经死了,但就算逃出,也好不到哪里去。
神农鼎下落不明,自己彻底坐实叛徒之名。
阿离脱力扑进泥里,死亡在即,胸腔却有股火在烧,她不甘心。
这时,一只白靴落在她眼前,任由肮脏的泥水浸湿。
她抬起头,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白衣仙气缭绕,羽冠下眼睛淡漠,竟比无暇的雪,更加干净冷彻。
阿离恍惚,只觉看到仙人,比世间的人都好看。
仙人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阿离有了依靠,忽然非常委屈,抓住对方的衣袖,眼泪奔涌而出,发觉血弄脏白衣,猛地要松手,被对方按住。
季沐用拇指,替她擦去泪水:“莫怕,我在。”
声音不大,犹带着冷意,阿离只觉阴霾散去,她终于迎到天明。
季沐的臂膀有力结实,单手抱着她,像抱着只小猫:“我们走。”
我们……阿离心跳加速,用力用力点头。
追击者虽怕,但财帛诱人,到底按耐不住:“站……”
话未说完,人已劈成两半,鲜血染红了雪地。
其他人惊呼后退,吓得腿脚发软,他们根本看不清,那人何时出的剑。
季沐转身,阿离破碎的裙摆,在半空划过,踏着他人战战兢兢的目光,步步走上虚空。
阿离望着下方的人,越来越矮,看到夏紫嫣被紧紧护住,眼神阴郁骇人,她将头靠在季沐肩上,后者瞥了一眼,没有制止。
天空广阔万里无云,仍君逍遥。
仙剑冲天而起,刮在面上的风,凌厉刺痛,阿离却十分痛快,郁气一扫而空,只觉自己的未来,就像这天地,再无阻碍。
她去看季沐,那下颌线优美至极,好看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季沐将她安排在偏殿,就在主殿边上,她便成了生涯另一活物。
琉璃阁知道此事后,犹豫了。
三千世界,季沐当属第一人,这剑修和他的剑一般强硬,老辈人永远忘不了,季沐立于血海上,残肢断臂沉浮,脚下生灵极尽哀求。
佛祖动了恻隐之心,季沐没半分动容,挥剑而下,小世界生机断绝,无数生灵死前的惨叫,至今没有散去,也留不住他的脚步。
但……那可是神农鼎,立派之根基!
琉璃阁试图说情,派出的人才到生崖脚,季沐一声滚,那人扭头就跑,差点丢了鞋。
自此,琉璃阁不敢再提,事情含糊过去。
阿离那时着实傻过,总喜欢画颗心,在里面写上她和季沐的名字,怕太着痕迹,她就写个木字,这样还能看上半天,到晚上睡觉时,心里都甜甜的。
百年转瞬即逝,如今把季沐的名完整写上,她也记不起,当初那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