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位乡干部来我家搞调查半途而返的这天,我收到了大姐的来信。《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大姐在信中批评我没有任何准备向信用社贷款以及与父母分家的举动是错误的。
大姐在来信中说,父母为我们兄弟姐妹操劳了一辈子,现年近六旬,还在为我们操劳,更准确地说,是在为你操劳,六妹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这个家就是你的了。而你却把家里搞得一堂糟。贷款是需要偿还的,你有这个偿还能力吗?所以,你贷款是很冲动也是错误的。父亲与你分家是迫不得已。你与父母分家完全是错误的。再说,你要劳动,你要学习,你要社交,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你现在不小了,也应该独当一面,但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切记切记。
我读了大姐的来信,知道肯定是父亲写信告了我的状。而大姐在我眼里,是个罗嗦迂腐的大姐,如同巴金的《家》中的大少爷觉新,总是维持着老爷子在家中一言堂不可动摇的地位。平时,父亲在家里,是一言堂作风,他说什么,子女们必须俯首贴耳听什么,做什么,不得有任何违抗。偏偏在父亲进入晚年之际,儿子一切与他对着来,令他伤神不已。于是,写信向长女诉苦。
现在,我真正尝到了老头子的厉害,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无法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被父亲一手牢牢地控制着。
树不能挖,鸡舍没有树木原料盖。去木材部门购买,100元钱,做运费都不够。我只好又回到书斋写一部中篇小说,题目叫《100元贷款》。
小说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这是我从事创作的常态。许多小说因一时来了灵感,头脑发热,立即铺纸提笔,伏案写作,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许多作品,如当初学木匠一样,半途而废。
《100元贷款》又是如此,还没有写到一半,我写不下去了。转眼到了1983年中秋节。这天,在县城城关镇某中学修建校舍的泥瓦匠三姐夫回了家,给父母送了一盒月饼两瓶酒,算是孝敬大人的礼物。
木匠二姐夫这年捡了几亩棉花田,没有外出搞木匠手艺,一心在家种地。农村的一些能工巧匠在外面找到了活计,将责任田以很少的价格转包村里其它愿意接手的农民。木匠二姐夫年纪大了,懒得出门东奔西走找事做,租下了别人的几亩责任田。中秋节这下午,木匠二姐夫携二姐和孩子带着中秋礼物来到了岳家。一会儿,拖拉机驾驶员四姐夫提着月饼与酒和四姐与孩子们也来到了岳家。
三个姐姐帮母亲张罗做饭,招待三个女婿吃吃喝喝。中秋晚餐,我和三个姐夫加老爷子五个大老爷们,喝完了四斤白酒。二女婿首先敬了老丈人一杯酒,接着三女婿、四女婿分别也敬了一杯。老头子一连喝了三杯,没有一丝醉意。喝下我敬的第四杯酒,他开始飘飘然了。
父亲说,怎么样,你不听我的话,你养鸡就搞不成吧。不过,我告诉你,你那100元贷款,我已经替你还了。你今后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有一丝丝感动,尽管老头子不支持我从事养鸡事业,但他也是出于对儿子一种本能的爱护,害怕儿子失败。父亲思想保守可以理解。父亲老了,无力承担儿子的失败,就坚决制止我去做可能失败的事情。
我贷了100元钱的款,还款期限一年,贷了几个月,父亲早替我还了债,说明父亲还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我一直没有怨恨父亲对我的阻挠,人老了,就这样。
贷款已还,难道我的养鸡事业就此完蛋了吗?我没有承认自己已经失败。我站起身来,又给父亲敬了一杯酒,感谢父亲替我还了债,也给自己壮胆。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过中秋晚餐,姐姐姐夫们带着孩子各自回了家。
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一下子空了大半。我喝了几杯酒,有些兴奋,跑到三姐夫家找4岁的外甥玩,耍酒疯。我与外甥玩耍了一会儿,三姐夫喊我到外面去,说有要事相商。
原来三姐夫有了一些积蓄,打算这年底盖楼房。钢筋水泥砖瓦钱,筹备得差不多了。单等年底在县城的基建工程完工结账领到钱,回家自己挖地基盖楼房。
三姐夫屋后三四百米的地方,新开挖了一条七八米宽的灌溉沟,名叫迎丰沟。这条沟是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前两年有关部门动用全公社的劳动力兴修的水利工程。迎丰沟南通长江,西连三叉港河。迎丰沟沟两岸已经有许多农户建了新红砖瓦房临水而居。
迎风沟开通通水,相临的老水利工程解放渠被弃用,不再具备灌溉排涝的水利功能。解放渠原来也是南通长江,西连三叉港河。新修的迎丰沟把解放渠南通长江的一半拦腰切断。新旧两条水利沟渠相交呈剪刀叉型。二姐夫家座落在解放渠与迎丰沟相交处。
解放渠西连三叉港河几里地的一段渠道,被填了一个个小坝,分隔成一个个小水塘,被村民们用来养鱼。原来一些面解放渠而居的农户,纷纷在迎丰沟两岸岸边选宅基地,临水盖新房。三姐夫年底盖楼房,村里给他另批了宅基地。楼房宅基地在他屋后几百米远的迎丰沟旁。
三姐夫住的是1970年代盖的三间土砖青瓦平房,如果拆了,一钱一值。墙壁是泥土砖垒的,只有屋面上的虫蛀树木和缺梭少角的旧青瓦稍稍有点儿用处,可以做篱笆栅栏盖猪圈当柴烧。精于算计的三姐夫见兴子养鸡没有鸡舍,便打上我的主意,向我推销破旧土砖墙房,卖500元钱。在1980年代初期,500元人民币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
我与三姐夫当即拍板成交。新盖三间同样质地的土砖青瓦平房,材料成本至少1000元,我手头只有100多元,问三姐夫:可不可以赊账?
三姐夫说,你去向二姐夫四姐夫各借200元钱,他们不会不借的。你什么时候交钱,我什么时候把房子交给你。
除了那次向县委书记写信贷款之外,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找过谁谁谁借过钱。受泥瓦匠二姐夫的怂恿,我先去向拖拉机驾驶员四姐夫借钱。
去年我向荷香求爱失败,村里有人嘲讽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四姐夫说了一句公道话,评价我虽然生得黑但人并不丑,只是没有缘分而已。我一直对四姐夫心存感激。与姐夫们相处,他本能地亲近四姐夫,疏远二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