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的冬天,我下了岗。《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单位经营管理不善,濒临破产倒闭的边沿,我的婚姻随之也面临解体的危险。
1987年9月,我进厂工作,正赶上城南窗纱厂的最鼎盛时期。第二年,城关镇另一家不足百人的生产万向轮的小型金属加工厂与城南窗纱厂合并,全班人马和机器设备并入窗纱厂,原窗纱厂改名为金属压延厂。
窗纱厂党支部书记和厂长一直配合得不是很融洽,一个只管政治不懂生产,一个只管生产不懂政治,两人在一起总是闹别扭。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两厂合并的首要问题不是如何安排生产,而是两方的头头脑脑如何安置。后记,万向轮单位的一把手,任命为新厂的厂长。三四位表现突出的两方单位的车间主任一并提升为新厂的副厂长,各自分管某个部门的工作。一时间,城南金属压延厂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新官上任三把火。两厂合并,新厂有了两条生产流水线:一条生产线仍然生产铁窗纱,另一条生产线继续生产万向轮。不久厂领导班子经过讨论论证,一致通过一向决议,开发上马一个新产品:透明乳胶手套。
厂里选出一部分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的青年职工外出同类厂家学习操作技术,集中所有的钳工按图纸制作生产乳胶手套的简易设备。
有一天,厂里安排我这个电工改行当钳工学徒。为了吃饭,我不得不干。能否熟练地运用一把弓箭型的小钢锯在老虎钳上锯角铁,最见一个钳工的基本功。锯角铁不比锯木头,稍不小心,就会“嘣”地一声,一尺多长的锯条绷断成了两截。初干钳工,我不知绷断了多少锯条。有几次我想打退堂鼓,向领导反映不会干钳工,能否安排我干其它的活?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一直咬牙坚持着,日复一日锯着角铁。没想到一个月后,单位停止了乳胶手套生产线的再投入,我又回到了电工房。
这件偶然的事情,成了我日后遇到困难时决不轻言放弃的一个有力的证据。遇到困难,日子难过甚至度日如年时,必须迎难而上,坚持坚持再坚持,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国内乳胶手套厂产品生产过剩,大量积压,停止了再生产,转向其它产品的开发。单位获悉这一情况,立即停止制造和引进新设备。新产品开发半途而废,使单位负债累累,元气大伤。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单位生产的万向轮产品质量达不到用户的标准,也开始限量生产。铁窗纱这条生产线照常运转,免强支撑压延厂的门面。
在1990年冬天,单位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决定将一部分闲余职工放假三个月回家休息,何时再安排重新上岗,另行通知。我首当其冲,成了单位的首批待岗职工。
单位一些正式职工被下了岗,谁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先是跑到单位闹,凭什么要我下岗,后又跑到上级有关部门闹,最后不了了之。
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是来自社会最底层,在单位当合同工,实际上跟临时工一样,叫我下岗就下岗,大不了又回老家去种地,心里没有那些正式工下岗以后的失落和惶恐。
饭碗丢了,我能在城里干什么谋生呢?干电工,我只会换换烧毁了的保险丝,更换安装用坏了的日光灯管。干钳工,我一不会锯,二不会锉,三不会切割,四不会焊接。搞写作靠稿费为生,文章寄出去后总是得不到编辑的认可予以发表。做生意做买卖,我无资本投入,无精明头脑,不会计算和算计。
到自由市场上购物买菜,我不善于与人讨价还价,只会说一句“这么贵啊?少一点吧”,人家愿少便少,不愿少我也照买不误。店家反问“你说少多少”,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少多少才算合适。试着报出一个数字,店家显得干脆豪爽地吐出两个字:“卖了”,我总觉得还是吃亏买上了当;店家显出一脸的鄙夷和不屑地说出一句话:“你另走一家吧”,我感到狼狈不堪。即使购买半斤八两小白菜,几斤几两乘以几角几分的最简单的心算算术,我无法在内心里对准个位和十位,只能估算出一个差不多的大概数。
我天生对抽象的数字不敏感,早年读数学,记住计算公式是我最头痛的事情。我只对形象的文字有些天份,唐诗宋词,过目能诵;民间故事笑话传说,听一遍能复述出来。我天性善良,从影视中看到动人的情节,禁不住泪流满面。过于善良的人性格中往往有懦弱的成分。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做生意买卖,要想方设法让别人掏腰包,我没有这个胆量和能量。
天无绝人之路。老家一位与我同龄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在城里骑人力三轮车送货拉客赚钱谋生,每月收入可观,不亚于我每月在工厂上班的工资收入。在单位明显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我想好了出路:当一名新时代的“骆驼祥子”,在城里用人力三轮车送货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