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国庆节前夕的一个傍晚,大姐骑自行车专程去城南金属压延厂宿舍找我,我不在家,她骑车回头赶往城关汽车站,一下把我逮了个正着。《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
我骑三轮车在城关车站载了一个客,大姐不住地打着车铃来到了我的车旁,嘎地一声在刹住了自行车。大姐叫我把车上的客人转给身旁的同行,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对我讲。
大姐神采奕奕,对我讲述她已经替我把户口转到了他们一家人的户口薄上。文化程度一栏里填写为高中,婚姻状况一栏里,大姐替我填写:未婚。欺骗别人容易,欺骗自己难。大姐以为她是一个处处为我着想的皇上,臣弟我将会感激终生。殊不知我是一个老实人,在日后的社会交往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灵魂的煎熬:是对人吐出实情,还是始终隐瞒下去?
真是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好端端一个31岁的离异男人,农村流动人口变成了城市常住人口,而且堂而皇之的盖上了国家公安部门的钢印。我如同一辆被招回的破汽车,经过公司处理,又以崭新的面貌回到了市场上运行。外在的虽然改变了,但发动机没有改变。我依然是我!
我依然是我吗?
大姐对我说,招工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大姐叫我国庆节过后,先到城东金属压延厂去上班。11月份可填表转为该单位的正式职工。城东金属压延厂是市里的重点国营企业。厂长王大祥是大姐的“老三界”同乡同学,算得上是铁哥铁姐们。在王厂长因涉嫌犯有重大受贿贪污罪被关进号子的时候,他的第二任年纪与我同龄的妻子六神无主,求助大姐想方设法把丈夫眷给保释出来。大姐竭尽全力找到市里最好的律师替王厂长辩护,使他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户口搞定后,大姐利用一次同学聚会的机会找王厂长谈起我的工作问题,求厂长用一只眼睛看着一下,王厂长问大姐:他能干什么,大姐说,他原来在单位是干电工的。王厂长马上说,那么到我这里来,同样干电工吧。大姐说起我的工作安排,把她与别人打交道的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不断地重复已经说过多遍的一些话。大姐是我的命运的主宰,我不得不忍受她的一种带有显示和炫耀的罗嗦。
谈话结束,大姐骑自行车回家,我最后一次骑三轮车回城南单位职工宿舍。
与大姐道别时,我长叹了一口气,对大姐说道:我踩三轮车将成为一种历史。
大姐一笑,嘱咐我到新单位后,一定要好好干,王厂长绝对不会亏待你!
原单位已经垮了,偌大的厂房厂地成了一种空洞的废墟。单位的职工各自自谋生路。分给我住的宿舍,我可以无限期地住下去,反正单位没人管了。宿舍距城东金属压延厂有五公里路,大姐通知我国庆后去新单位上班的第二天,我把三轮车与人换了一辆自行车作为上班代步的工具,一心一意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1991年10月1日,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骑着自行车到城东金属压延厂门口往里瞄了几眼,骑车围着整个城市转了一天。
8日早上8时,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热火朝天的城东金属压延厂厂门前,翻身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走进了单位。把自行车停在门房处,门房谭师傅象哨兵一样盘问我:你找谁?
我给他敬了一支烟,带着满脸恭维的笑容对他说,我找王厂长,请问厂长办公室怎么走?
谭师傅说厂长还没到……见门房满脸狐疑的神色,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新来报到上班的,请多关照。
单位保卫科江科长来到了门房,谭师傅为我们作了介绍,我掏出香烟给江科长敬烟,军人出身江科长谢绝了,他没有抽烟的嗜好。我把抽出来的这支烟又递给了谭师傅。一天至少两包劣质烟的谭师傅喜笑颜开,露出了满嘴的黄牙,连声说有、有、有,说着把我敬给他的第二支烟别到了耳朵上。
去公厕方便了一下,再回到门房,谭师傅告诉我,厂长来了,你快去吧。
城东金属压延厂是一个从事铝材半成品加工企业。厂里一个用柴油作燃料的铝材熔炼炉一旦点火,直耸云霄的烟囱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附近的居民不堪忍受烟尘的污染,曾多次向有关方面反映该厂应该搬迁到偏僻的郊区,但是搬迁工程庞大,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上面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拍板说搬迁。
我进厂工作不久,单位又上马一条铜材半成品生产流水线。作为电工,我每日和单位四五位同事一道,给新车间铺设配电线路。单位电工班有八名工作人员,四人为单位在编的正式职工,两人为拿固定工资的临时工。还有两人为来自四川的打工仔,专门在电工班扛电缆,干些正式工不愿干的粗活。
单位每月分发劳保用品,一些通过各种关系进厂的临时工只能享受正式工一半的待遇(某些特殊工种除外),外地来的打工仔享受的待遇则比临时工还要低一等。临时工有的拿固定工资,有的拿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不存在奖金分配。重大节假日,单位给正式工发节日费,发节日物质,临时工得到的,微乎其微。
在原单位混了几年电工,只是挂了一个电工的名,很多电工的操作技能,我是一问三不知。31岁的人了,来到新单位干电工,我还得从头学起。我每天干的活比单位两个临时工少之又少,但我比他们获取的多之又多。
电工班的领头人是一位50岁出头的电器工程师。另两名青年电工和两名临时电工都是工程师带出来的徒弟。电工称工程师为师傅。
师傅姓杜,厂长把我领到电工房里,把我介绍给工程师,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杜师傅。混了一段时间,我入乡随俗,见面和有事要与会杜师傅打招呼,我也省去了一个杜字,直接对他称师傅,以示我对他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