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虞见到这两位时,这两位正在郡守府的后院下棋,从旁站着毛公的长子毛铮。
见此,赵虞立刻上前道:“周虎拜见郡守大人,拜见陈太师。”
不得不说,这前后顺序,就连李郡守也颇为意外。
意外之余,他心中自然也十分高兴,毕竟这体现了眼前这位属下对他的忠诚。
而期间,陈太师则眼眉一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赵虞。
他倒不是介意赵虞将李郡守摆在他前头,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颇有狡智——难怪他这几日向李旻试探此子时,李旻多次有意无意地维护。
“咳。”
轻咳一声,李郡守不动声色地替部下揭过了‘失礼’之事,正色对赵虞说道:“周虎,陈太师要去叶县拜祭旧友,途中顺便视察我颍川,此事需要一名向导,太师希望由你担任……我命你沿途保护好太师,明白么?”
“卑职明白。”赵虞恭敬地抱了抱拳。
从旁,陈太师亦笑着道:“那就麻烦周都尉了。”
“不敢当。”
赵虞低头抱拳。
由于已意识到遭到了这位陈太师的怀疑,他在言行举止间愈发慎重。
次日,陈太师便启程前往叶县,同行的除了他那二十名护卫外,还有赵虞、牛横、何顺、龚角等人。
至于王庆、褚燕,包括晚赵虞一日抵达许昌的石原,则暂时听命于车骑将军薛敖,由后者率领收复鄢陵、定陵、召陵等县。
队伍缓缓而行,在一日后抵达了颍阳。
在陈太师的要求下,赵虞带着这位老太师在颖阳城内转了一圈。
期间,老太师仔细察看了城内的治安,对此不置褒贬。
三月初十,一行人抵达了昆阳。
在路过昆阳的‘北屯’时,陈太师看到了正在那广阔田地间翻土的许多隶垦卒。
他问赵虞道:“老夫听说,你招降了许多叛军士卒,便是这些人么?”
“是的。”
赵虞恭敬地解释道:“当年叛军贼首关朔率军攻昆阳,虽我昆阳最终坚守下来,但却也牺牲了近七成的青壮,对春耕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因此卑职便将招降的叛卒编成‘隶垦军’,且与其达成协议,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为昆阳县耕种五年,卑职便斗胆做主,赦免他们罪行。”
他偷偷看了一眼陈太师的面色,又补充了一句:“得这些青壮卖力,去年昆阳获得了三十多万石的收成。”
陈太师闻言一笑,笑着说道:“你不必紧张,老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相反,老夫觉得你做地很好……我听李公说了,若不是你力排众议,用这些投降的叛卒耕种,昆阳即便击退了关朔,隔年也会因为无人手耕种而陷入困境。”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北汝水对岸的北屯,又问道:“那边有多少隶垦卒?”
赵虞转头看了一眼,估算道:“大概有千余人吧。”
“看押的监官有几人?”
“估计二三十人。”
“二、三十人?”陈太师捋了捋胡须,带着几分惊讶问道:“区区二、三十名监官,管得住这千余人?”
见此赵虞便解释道:“事实上,那二、三十名监管大抵上只负责给那些隶垦卒供应饭菜,由于人手不足,卑职采取了‘以降治降’的办法,叫那些隶垦卒相互监管:若一伍中有人逃离,则伍长受罚;若一伍逃离,则什长受罚……”
“原来如此。”陈太师恍然地点点头,旋即又问道:“那迄今为止,可有人逃逸?”
赵虞点头道:“有,但是很少,去年一整年,近万隶垦卒就只有寥寥百余人逃逸……”
“这真是不错了。”陈太师点点头赞许道。
片刻后,一行人便进了昆阳县。
据陈太师仔细观察,他发现,昆阳县的城内可谓萧条,许多店铺都关闭了,然而如此萧条的县城内,氛围却十分不错,来来往往的百姓,其神色亦不像陈太师以为的那般麻木。
在步行经过一处关闭的店铺时,陈太师问赵虞道:“昆阳还未解除‘战时管制’么?”
这位陈太师知道还真不少啊……是从李郡守那边打听到的么?』
赵虞暗自嘀咕了一句,恭敬解释道:“按照预期计划,今年会陆续解除,只不过,由于郡守大人决定借一笔粮食救济河南,昆阳县衙受命将一部分粮食借给郡里,县衙手中没有余粮,因此必须慢慢执行,欠百姓与县卒的钱,也得一点点地归还……”
“昆阳有把握不引起民怨么?”陈太师严肃地问道。
“请太师放心,昆阳县衙的威望还是不低的,只要我等严格执行,百姓也会体谅官府的难处。”
“是么。”陈太师微微点了点头。
当晚,一行人在昆阳城内的驿馆住了一晚。
值得一提的是,昆阳县令刘毗、县丞李煦,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位陈太师大驾光临,托人求到赵虞这边,希望能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这位陈太师,但当赵虞将这件事转达给陈太师后,这位老太师还是婉言拒绝了。
这让仅匆匆赶来见了陈太师一面的刘毗、李煦、石原等人感到十分遗憾。
当晚,陈太师与毛铮聊起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陈太师问毛铮道:“子正,你觉得这个周虎如何?”
毛铮正色说道:“极有能力。……我原以为这位周都尉只善于行军打仗,却不曾想,这位周都尉竟将战后的昆阳治理地井井有条……”
记得前几日在许昌时,他就已经知道,昆阳是黑虎众的总据点,在昆阳县,县令刘毗的话还不如黑虎众的话管用,毛铮当然不会认为战后的昆阳能恢复到这种程度那仅仅只是当地官府的功劳。
听到毛铮的话,陈太师亦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周虎很有能力,而且极有魄力……命地方官府举债、供养全县百姓,对抗叛军,这可不是一般人有魄力做出的决定。更有甚者,那周虎已经想好了替昆阳官府还债的办法……我观那周虎不过二十来岁,能有这份见地、这份能耐,实属难得,怪不得李旻对其委以重任。只是……”
“只是?”毛铮脸上露出几分不解:“只是什么?太师。”
陈太师微微摇了摇头:“时辰已不早,明日再说吧。”
“是。”
次日天明,赵虞早早起身,与陈太师在驿馆内随便用了点早饭。
按照陈太师的意思,众人的早饭十分简单,就跟昆阳城内其他百姓一样,一碗肉汤,一碟腌菜,以及几个饼。
尽管菜色单调,但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期间,陈太师问赵虞道:“昆阳县的百姓,是所有人都能吃到这些么?”
仿佛猜到了陈太师的心思,赵虞恭敬地回答道:“请陈太师放心,我昆阳虽有一段困难的时期,但迄今为止,没有一人因饥饿而死。”
这话一出,别说毛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就连陈太师亦是颇为动容,重重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片刻后,待众人吃饱喝足,正要启程前往叶县,陈太师忽然说道:“周虎,我等今日不去叶县,你带老夫去你黑虎寨的主寨看看。”
听闻此言,别说赵虞在面具下的面色微微一变,从旁的牛横、何顺、龚角几人也露出了不安之色。
陈太师自然注意到了赵虞等人的异色,闻言笑着说道:“有什么为难么?”
“不敢……”赵虞低了低头。
待走出驿馆时,陈太师轻笑着对赵虞说道:“周都尉,你不必紧张,老夫知道你的过往,也不会因此而责问你,老夫请你担任向导,只是想看看你的为人。……当然,这件事由他人所言老夫并不足以采信,老夫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赵虞已经有所猜测了,但这位老太师说得如此直白,还是令他有些意外。
于是在陈太师的要求下,半日后,一行人便来到了黑虎山的主寨。
待众人步行上山时,还未来到主寨前,他们便看到有一群孩童在嬉戏打闹。
陈太师转头看向赵虞,问道:“这些小娃儿是?”
赵虞看了几眼,未曾认出什么熟面孔,摇摇头说道:“卑职不知。……或许是寨众的子女,或者收养的孤儿。不满太师,卑职好些时候不曾来这边了。”
“哦。”陈太师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孩童。
通过这些孩童的叫喊可以了解,他们正在玩‘官与贼’的游戏,一拨孩童扮演黑虎贼,首领是‘应山虎周虎’,而一拨扮演昆阳官兵,首领是‘昆阳县尉石原’,听得赵虞十分尴尬。
但陈太师却似乎觉得颇有意思,仔细看着那群孩童打闹,同时也暗暗观察着这些孩童的气色与身上的衣物。
据他所见,这些孩童的气色都不错,不像是忍饥挨饿,而他们身上的衣物虽说破旧,但也看得出来是经过缝补的,只是这群小孩太过于顽皮,才导致浑身上下到处是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唯一让陈太师感到不满的是,扮‘昆阳官兵’得那群小孩,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黑虎贼’打败了,简直是不战而败。
官兵怎么能被贼寇击败呢?
作为官兵,理当战胜贼寇,保家安民才对啊。
于是乎,陈太师走上前,加入到了扮‘官兵’的小孩队伍,将那群扮‘黑虎贼’的孩童锤地哇哇直叫。
“……”
看到这一幕,赵虞不禁有些傻眼。
毕竟就他看到的,可不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老太师会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