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彭萍还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仓库管事,偶尔和兄弟们喝喝酒,心里并不怎么痛苦,甚至还算愉快,跟兄弟们吹嘘一下回归单身,摆脱女人的累赘多么惬意。
偶尔看见云书,发现她神情憔悴,整个人形销骨立,精神恍惚。那段时间云书常常痛哭,直到眼睛都浮肿起来,泪光闪烁。
彭萍甚至会感到窃喜,因为云书在为失去他而痛苦。
第二个月,彭萍开始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他常常在夜里惊醒,下意识就要去搂旁边的人,然后搂空。这样的夜里,醒来了就再也睡不着,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看天色从一片漆黑,逐渐泛起鱼肚白。平时总是下意识要对旁边的人说话,说了两三句才反应过来云书不在身边。
这时看见云书,云书似乎逐渐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她还是瘦,气色却慢慢变好,最后红光满面。她也不再阴郁,她开始变得活泼,开朗,开始和浩气盟里的女侍卫,女杂役嬉笑打闹。
彭萍感到很不痛快――他觉得女人过于薄幸,他还沉湎在痛苦中,她已经脱离苦海上岸了。
因此,当云书以玄霄道童的名义抽调黄金时,彭萍有意为难她。严厉申饬她,让她出示玄霄本人的印鉴。
云书的确出示了印鉴。
彭萍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看到印鉴上印着“俏”而不是“玄霄”,“清虚”字眼时,还发出疑问。
他至今忘不了,云书那副自豪的模样。她告诉彭萍,清虚真人玄霄,俗家姓梅,名俏。玄霄是道名,清虚是道号,所以她的私人印鉴,上面印着的,就是“俏”。
彭萍不疑有假,在别的地方有意刁难了云书,想要出一口恶气。但是就印鉴这件事,的确没有任何值得置喙的地方。
游八达闻言,皱着眉头向玄霄确认:“小瞎子,你的俗家姓名,知道的人多吗?”
玄霄摇头,神色郁郁:“梅俏这个名字,是我十六岁那年意外得知的。我自幼流落街头,多亏师尊把我领回纯阳宫,扶养长大。我那时只记得自己名肖,哪个字我也不清楚,所以师尊给我取名玄霄。”
“你自己的名字,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流传出去呢?”游八达一针见血。
玄霄沉默。
游八达转头又问彭萍:“云书当年知道印鉴是假的吗?”
彭萍苦笑:“开始不知道,后来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她跟了清虚真人那么久,印鉴在手里久了还是能看出真假的。”
“那她当年为什么要卷走黄金?”游八达质问,这才是整个事件中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云书收到玄霄传信附带印鉴让她抽调赈灾银两,她拿着印鉴抽调了黄金,然后半路上发现印鉴是假的,这时理应立即返还黄金,并且向上级禀告这件事。而不是卷走这批黄金,陷彭萍,玄霄于不义。
“或许,是因为她的孩子吧。”若松突然发声道。
彭萍一惊:“孩子?”
玄霄怔怔地,她说:“我在大漠里看见了云书的孩子,看年纪六七岁,应该是窃金案后生下的。算一算时间,窃金案的时候,云书就已经怀孕了。”
众人皆是一愣。
玄霄继续道:“……以我了解的云书,她遇到这种事定然手足无措,第一反应是找我。”
游八达补了一句:“可是她走到洞庭湖,发现你早就离去了,她于是觉得惶恐,察觉自己上当了。”
玄霄顿了顿,又道:“……如果,有人告诉她,她窃取黄金这事已经被发现了,彭萍被处罚丢了职位,浩气盟在抓捕她归案,她将受到处罚,可能性命不保……”
“……那她,肯定会带着黄金躲藏起来。她谁也不敢信,只相信她的清虚真人。除非清虚真人出现,否则她肯定会躲起来,一辈子不出来。”彭萍补充道。
“设计这件事的人,怕是以为小瞎子你肯定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吧?”游八达发问。
玄霄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这锅肉,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肉?”若松摸着肚子,惴惴不安。
“地上龙。”
见若松不是很明白,玄霄补充一句:“就是蛇肉。”
“呕……”若松一阵恶心,冲出林子大吐特吐。恨不得把肠子都给吐出来。
若松走了,玄霄也起身了。
她也要走,想起什么,说:“那一剑,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玄霄曾经以为彭萍辜负了云书,气急之下刺了彭萍一剑,那一剑刺在右胸,避开了心脏。
彭萍埋头不语。
玄霄又说:“龙门客栈,兔崽子。”
彭萍一愣,随即眼前一亮。
玄霄已经走了。领着古丽和游八达,来时脚步轻快,回去时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彭萍看着她的背影,蓝白间色,体型匀称,蓝天行云一般俊逸洒脱。
他突然有些明白,云书当年,为什么会将她奉若神明了。
真的是,很耀眼啊。
回去时,灵琅久等她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翻着一双死鱼眼:“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若松刚要说话,喉头又是一阵恶心,转到一旁吐了。
灵琅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玄霄笑得柔和:“吃蛇肉了。肉汤滋味不错,要是不知道是蛇肉,应该就不会吐成这样了。”
灵琅闻言,火冒三丈,将问题抛到脑后,厉声呵斥道:“玄霄你疯了!我以为你做什么去了,你又跑去吃蛇肉?你不要命了?蛇肉是你能吃的吗?”
游八达挠头:“小瞎子不能吃蛇肉?”
玄霄笑了笑:“吃蛇肉就会起红疹,不算很严重。”
她若无其事,还准备再喝一碗藕粉。却被灵琅直接拎上马。
灵琅咬牙切齿:“你,立刻去七秀坊看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