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确实是累了。
行驶的车上本身就容易犯困,她踢着高跟鞋靠在副驾驶里,头靠着车窗框昏昏欲睡。
不到七点,天没完全黑透,街上灯已经亮起来了,车里安静,没人说话。
顾从礼不像是那种会放车载音乐的人,她玩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重新靠回去,半开的车窗有风灌进来,她长发被吹得翻飞。
顾从礼微微偏了下头,余光瞥她一眼,抬手不动声色把车窗关了,又打开了车里的空调。
时吟半闭着眼靠着车窗框,察觉到动静微微掀起眼皮子,带着困意小声道:“怎么了,这样不热吗?”
“嗯,开了空调,外面空气不好。”
时吟“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儿,空调温度降下来,时吟闭着眼,肩膀轻轻缩了缩。
顾从礼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等红灯期间,他手机响了。
只一声,他垂手按了静音,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才拿起来。
来电是一串手机号码,没有存起来。
顾从礼停了几秒,接起来,没说话。
还是那边的女人先出了声:“小顾啊。”
顾从礼“嗯”了一声。
女人声音有点小心翼翼的:“夫人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明天周六了,我早上应该就要走,又不太放心她上午一个人在家,你看你有没有时间能早点过来?”
顾从礼沉默了一下:“嗯,那我明早过去。”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又试探性道:“我知道你孝顺,但是其实我感觉夫人在家的这段时间状态反而不怎么好,毕竟没有专业的治疗手段和医护人员,不如还是把他送到——”
“曹姨,”顾从礼淡淡打断她,“我在开车。”
曹姨赶紧道:“那好好好,先不说了,你开车,明天早上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
顾从礼应了一声。
那边曹姨才把电话挂了。
倒计时的秒数刚好过去,顾从礼放下手机,单手把着方向盘,踩油门。
车里依然一片安静,他侧头垂头,时吟没睁眼,依然斜歪着脑袋靠着,睡得正香。
身上抹胸小礼裙,纤细柔韧的脖颈往下是锁骨,皮肤瓷器似的白,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看起来脆弱又纤细,安静而无害,他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按在她锁骨边缘。柔软细腻的,温热的触感。
仿佛稍稍用些力,她就会碎掉。
……
高三毕业那天两个人在天台见过面以后,顾从礼就像是被魇着了。
时吟开始频繁地在他的梦里出现。
有的时候只是很平常的场景。
他坐在办公室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上面印着个脸扁扁平平,看起来很蠢的猫,高腰的牛仔短裤,一双笔直长腿。
手里提着满满的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全是桃子。
她将桃子放在桌上,摊开手,掌心是一条条被勒出来的,深深浅浅的红色印子。
也有很是有点荒唐的。
她穿着啦啦队的衣服,抹胸的上衣上面坠着塑料的彩色小亮片,短短的裙子半掀,蕾丝的边缘若隐若现。
修长的腿勾着他的腰,白皙纤细的手扣住他肩胛,指尖掐进皮肉。
他垂眸,她睁开眼。
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眼角染着红,微微抬起头来,朝他笑了。
柔软的唇瓣贴上他颈间动脉,像进食前的吸血鬼做着最后的润滑。
下一秒,尖锐的獠牙刺入肌肤。
顾从礼仰起头,抬手,托住她后脑按向自己颈间,耳边听着她急促吞咽的声音,任凭血液顺着动脉血管一点点流失。
他觉得梦里的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对着他笑,他就把命给她。
这样的影响不太对劲。
那些他以为自己从来没又注意到过的,关于她的细节,开始在梦里一点一点的展现。
不该是这样。
这种超出自己控制以外的情况的发生,让他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烦躁感。
他觉得这个城市和他大概不太对盘。
所以他走了,从南美到北欧,时间过得很快,四年也就这么过去了,也试着去谈女朋友,和适龄的女人约会,然后很快就没了结果。
无论去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都只会觉得寡味并且懒得应付。
顾从礼本来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
时间平淡而平静的,无波无澜的流逝。
直到他再一次遇见时吟。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站在摇光社的前台等谁,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撞进他的视线里,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完美的重合了。
仿佛有谁举着一桶油彩兜头泼来,原本寡淡的灰白色世界以她为起点,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抓住。
却让他直截了当推了之前一起创业的同学的邀请,去《赤月》做主编,直接把她划到自己手下。
上任第一天,顾从礼突然有点犹豫。
那种对于失去掌控的人或事的排斥感,让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但她像诱人的陷阱。
他最终上了楼。
她穿着薄薄的睡裙,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站在别的男人旁边,对他摔上了门。
那一瞬间,顾从礼几乎笑了。
这个姑娘,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胆子依然很大。
摔他的门,发微信骂他,甚至还去相亲。
碰见她相亲的那天,猛兽被关在身体里嘶吼咆哮,顾从礼情绪差点失守。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在他控制内的,他的人生道路,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应该是事先预设好的。
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烦。
烦躁,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越靠近她,就越失控,越抵触,就越忍不住靠近。
重新遇见她以后,那种原本还能控制住的陌生情绪像是细菌终于找到了培养皿,不断不断的滋生,愈演愈烈。
顾从礼决定不再刻意控制,不再挣扎。那种几乎雀跃的,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感觉太美妙,给他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带来的唯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