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法会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太极殿被僧人道士扎堆，皇帝早朝的地方临时更换到了旁边的麟德殿。起先几日倒也没什么事，每每都是过过场子了，最近这些天推迟的科举已经在有序的展开，早朝就成了讨论各地方学子的评论会现场。

清梵自那一日和慕容北宸打过一架后，便被逐出了长安并再也不准其踏入长安半步，否则便要诛杀少林寺满门。清梵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嘉懿也从未想过要让清梵还俗留下来与自己相守一生，清梵出长安的那一日嘉懿亲自去给他送行。

她站在城门上目送清梵的远去，那个直到身影没入天际都没有回过头的僧人，今后就再也不会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了。嘉懿在城门上站了许久，回宫之后便若无事人一样继续去太极殿参加法会，这场法会结束之后科举也都落下了帷幕。

按照往年的规矩，科举之后榜上题名的三甲进士都要进宫参加琼林宴。今年的琼林宴定在了十月三十，正好是科举落幕的后一天晚上在太极宫群芳殿举行。一早慕容北宸就派人到天一宫去给嘉懿送帖子，邀她一起出席今晚的琼林宴。

嘉懿收下帖子之后既没说要去，也没有说不去，到了傍晚时分又来了人抬着软轿过来接她，嘉懿恰在七星台上占星卜算天象晾了那些人一个时辰。从七星台下来的时候琼林宴早已经结束，慕容北宸被嘉懿晾了一晚上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怒气冲冲的跑来天一宫准备跟嘉懿好好说道说道，可嘉懿就是一句“君臣有别”就把慕容北宸挡了回去。白义如今已经越发的不像是嘉懿的式神，他渐渐地修成了女儿身，这些变化嘉懿看在眼里也从不在意，而白义最近总是不着家。

柳梦璃眼睁睁瞧着白义从一个男子，转变成了活脱脱的女人，那吃惊的神情跟什么似的。白义这晚在皇宫里的酒窖里吃醉了酒，回来的时候嘉懿已经睡下，柳梦璃捞住差一点儿栽下台阶的白义后，脸上被白义舔了一口：“主人……”

“白义？”这狐狸不应该都挺狡猾的嘛，她怎么觉得这白义看上去跟兔子似的。

白义打了个酒嗝，趴在柳梦璃怀里闷声直哭：“柳统领呜呜呜主人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是她的式神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我可以为她出生入死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因为我的命都是她给的，她宁愿喜欢和尚也不接受我……”

柳梦璃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白义这小姑娘的心思，她也是听别人说的，这妖族未曾经历过红尘中的男欢女爱，是不会晓得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白义单恋国师大人无果，心思转变之下修成了女儿身，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最在意国师的。

这天夜里白义和柳梦璃的谈话，一字不差的都落入了殿内浅眠的嘉懿的耳中，她也是头一次听见白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闷头细想着自己也不过是给了白义一条活路，收之为式神也是让这傻狐狸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何会喜欢自己？

实在是想不通白义喜欢自己的缘由，于是第二天早上嘉懿以白义这个式神擅离职守为由，抽出了白义神识之中的魂契书与之解除了缔约。白义被打回原形又失去了嘉懿的庇护，通身妖气毕露惹来天一宫内各处仙法动荡，只得逃离出宫。

无处可去的白义回到青丘，寻找狐族长老的帮助，当她再次下山回到宫中时身份已然转变为了慕容北宸的淑妃。白义不会知道，自己会是这大燕朝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妖族皇妃，也将会是唯一一个在天子百年之后与之同葬与帝陵的皇妃。

白义入宫被封淑妃之后十分得宠，而不管她与慕容北宸之间如何恩爱，嘉懿也都置若罔闻只将自己深居在天一宫内，当她的一国国师。只有在白义生产时嘉懿才破例出了天一宫，白义的两个孩子继承了狐族血脉，一出生就是两只幼狐。

刚出生的小狐狸尚未分辨得出真实性别，不过外表上看来是一雌一雄，是一对龙凤胎。慕容北宸见嘉懿用红绸和黄符将这两只小狐狸包在了一个禁制中，格外不解：“这两只小东西生得这样丑不拉几的，你为什么要对它们用禁制？”

“人妖之子必受天谴更何况是你与妖的孩子。”凡间的帝王与妖有了骨肉，还生下来了，那白义还有几日可活呢。眼下慕容北宸已经有一个皇子了，他并不缺皇位的继承人，这两只小狐狸也不用急着那么早就化作人形，当狐狸也挺好。

所以轻尘和琅琊就是在嘉懿的禁制当中，一天天慢慢长大的，宫里的人都知道天子有两只狐狸骨肉。所以后来当宫里出现狐狸到处乱窜的时候，也没人敢大声吵嚷着抓狐狸打狐狸了，这举国上下都下了禁令，严禁猎户私下捕猎狐族。

禁狐令一出便有人反对，声称天子被狐妖迷惑了心智，那宫里的淑妃娘娘就是第二个要祸国殃民的九尾狐妲己。这可真是笑话，商纣王帝运命短商朝气数已尽这些人却把错，都怪在一只狐狸的身上。有人反对就有人支持，譬如出家人。

轻尘与琅琊兄妹在十五岁那一年才得以化形，他们是天一宫国师的徒弟，自由出入天一宫与太极宫。又是在十五岁这一年，慕容北宸病重垂危不得不将朝政大权交给皇太子，而后淑妃被冠以妖族居心不正谋害天子的罪过，被赐自尽了。

那一天母子死别，父子生离，他们兄妹俩被嘉懿送回青丘后不久，也被狐族新上任的长老给驱逐出了青丘。无处可去的两兄妹只得一路乞讨，来到一座人烟罕至的深山密谷，在这里他们也算是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妖族兴兵。

妖族与人间这一仗其实早已经谋算许久，慕容北宸之后的这位天子，不受百姓爱戴更不曾遵守与妖族的约定：互不干扰。经常派道士捕捉狐狸、灵蛇等妖族，两族之间的这一仗一打就是十年之久，而那个时候嘉懿却对白家人说，看戏。

这一场戏到最后的落幕虽说是十年，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连白嘉鸿都成了当祖父的人，新帝不看重白家，那白家就眼睁睁看着妖族侵略人间屠戮百姓。等到皇帝想起了白家时，黎民苍生已经怒火滔天要他让位，这就又换了一个皇帝。

嘉懿打着呵欠准备入睡时，璇玑殿外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官，她叫郁荼蘼，乃是大燕第一皇商郁承翡的长女。入宫也有十多年了，她的婚事也是由嘉懿亲自给指的婚，如今她两个孩子都能背诵诗经唱小调给嘉懿听了，“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