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批来。”
“该来的,推不掉;当还的,逃不掉。这正是欲知大道真玄妙,须向正道问公道!”
“大道、正道、公道……好极!玄极!妙极!”
“真人过奖。”
只见那车轿伴着二人说说笑笑渐渐行至耿五哥车马前。见其车马泊在道边,驱车的僧人也收缰勒马停下车子,朝他问道:“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耿五哥听问,忙回说:“正是。小弟携同兄嫂和侄女本欲去金陵,却不想半路竟遇了贼人……”
“阿弥陀佛……可有伤到?”
“实不相瞒,我与兄嫂俱被那凶徒所伤。”
轿内二人闻声,相继掀帘而出。
借着车盖角上的悬灯看时,只见前面是个和尚,头戴毗卢帽,身着海青袍。袈裟玉钩衔,青舃足上着。天庭真饱满,浓眉色如毫。地阁自方正,两耳垂珠桃。
再说身后那道人,甚为奇异。竟见他褴褛黑袍灰蒙蒙,烂头青鞋脚上蹬。腰系丝绦乱如蓬,头戴道冠簪似弓。半尺须眉皓如雪,一弯笑目童子睛。满面红光真清爽,心生和气骨生风。莫道神仙难得见,且看眼前百岁翁!
那僧先行下了车来,回身欲扶老道,却听他玩笑道:“莫扶,莫扶。贫道华年正盛,岂同风烛?”说着,声未落地,脚已落地。随即,与那僧人一前一后来到耿五哥面前。双方略施见礼。
“遇引,提盏灯笼来。”那僧唤道。
闻他使唤,方才驱车那小僧便匆匆提灯来见。
借那灯火瞧去,萧氏竟觉那僧者十分眼熟,于是探问道:“敢问师傅可是嵩山寺住持惠复法师?”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请问夫人您是……?”
萧氏撑着身子挪出轿来,回道:“奴家乃是真宁解元景清内人萧氏。”
听她一说,惠复法师顿觉讶然,赶忙施礼道:“原是景解元内夫人,失礼失礼了。却不知您这是……?”
萧氏叹息道:“一言难尽。”说罢又连忙拉着妙锦,吩咐,“锦儿,快来见过大师。”
“小女见过诸位师长。”
妙锦正拜,但听惠复问道:“可是那妙锦小女?”
“正是。”
“这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随即叹道:“妙女,妙缘哪……”
正说此处,但听那老道人在旁道:“我说你们呐真是啰嗦,眼下伤势要紧,寒暄的话容后再说吧。”他一面说,一面步上前来,朝耿五哥问话,“小伙女子,伤了何处?”
耿五哥指了脚伤,那老道便一面施力掐住其脚踝,一面为其脱下鞋袜来,动作十分利落。“瞧样子,应是被兽夹所伤?”
“正是。道长,我这脚趾可是废了?”耿五哥可怜巴巴地问他。
见他那副模样,老道人哼声道:“废了!趁早割了便是。”
“啊?”耿五哥听他一说,竟然欲作哭态,“以后娶了婆娘,恐怕要被嫌弃一辈子了……”
“哈哈……小伙子,有志向。”老道笑道,“放心,老道我会帮你接上去的。”说罢,一面吩咐遇引取块白绫来,一面从袖里掏出一只小葫芦。随后便从里头倒出一堆漆黑的粉末,说话时已用白绫将那药末按在耿五哥伤口上,瞬间痛得他一声惨叫,哭哭泣泣问道:“老道长,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老道士笑呵呵回道:“专治没血性的妙药。”
“道长,您就别拿我取笑了,这会子真的很痛。”
“痛就说明你这脚趾头活过来了。”言毕,便为其做了包扎。
萧氏问道:“道长,他这脚当真能好?”
老道人拂去掌上药末,玩笑说:“放心。不出七日,保他欢蹦乱跳地找个婆娘去。”
这话引得妙锦咯咯笑出了声来。
“你瞧,连这小娃娃都笑你了。”说罢,暗施巧劲,朝耿五哥足三里处一击,又招他一声尖叫。
“好了,这会儿看看还疼不?”
耿五哥只顾着闭目哼声,听他这一问,才慢慢缓过神来感受脚伤痛处,随之又目现喜色:“唉……神了……当真不疼了。”这席话,也使在场之人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夸老道士手法高超。
而老道人却转向萧氏问道:“方才听夫人说话时的气息,当是被重物撞击胸口所致?”
萧氏点头:“正是。”
老道人捊着银须道:“可曾吐过血了?”
“娘那会子吐了好大一口血呢……”妙锦在一旁悲伤代答道。
“夫人伤势已入心脉,只怕凡医俗药即便可疗此伤,也定然会落下终身的病根。”说罢,又打怀里掏出一块丝绢。打开时,竟见里头有两片不知名的冰晶叶子,递去时,对萧氏叮嘱道:“此物取自昆仑山,名作‘桓零’。相传,乃是那山之上一株名为丹桓的神木遭遇情劫所落。老道我整整寻了它十年,竟有幸于两年前偶得这两片。夫人只管取了一片去。每日除用凡药之余,且在晚上入睡时,将其含在口中,不出三月,自会痊愈。”
萧氏听闻,忙推辞道:“如此稀奇之物,小女子实不敢收。”
“嗳……莫要推辞。今日偶遇,当属有缘,夫人只管收下便是。”
“可是……”
“莫说可是,此物再是珍贵,可有人命贵重?然须谨记,此物一旦用之,绝不可再入他人之口。否则,定会要了那人性命。”
“小女子谨记。”
萧氏取了“桓零”,欲下轿答礼,却被其按住肩头道,道:“且罢,且罢,贫道最受不得这些俗礼。至于那些缓解内伤的俗药,老道这里也有那么几服,但请这小和尚到车里取来便是。”
萧氏再谢,又被老道士回绝。只见他背过手去:“伤病之人,莫要拜谢,太不吉利。若听得多了,也会折我老道寿数。”
“敢问道长尊号,小女子定然永世不忘救命之恩。”
惠复大师玩笑道:“景内人问了也是白问,道长是不会说的。他老人家在我嵩山寺都住了十几日了,贫僧都未知尊号呢。不过,依老道长方才所言和那等霹雳手段,贫僧倒也能猜出八九了。我等此生得见真人,实乃三生之幸啊……”说着,与那老道士对视一笑。
老道人忙抬手笑止道:“嗳……莫言,莫言,心明就是。老道平生厌囚劳,功名利禄懒观瞧。独向天地问长生,邋邋遢遢乐逍遥。”
听闻此言,大伙儿纷纷笑了。倒是妙锦,嘟哝小嘴儿:“道爷爷,不肯说出姓名倒也无妨,可是给自个儿取个浑号也成啊。就好像我和寨里的伙伴们玩耍时,大家互叫阿猫阿狗一样……”
谁知老道人听妙锦这样一说,竟哈哈大笑起来。
萧氏忙道:“锦儿,不得无礼!”转而又道,“小女年幼无礼,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童言无忌,方见天真。别看老道我这把年岁了,倒是最爱与这些娃娃混迹。”转头又问妙锦,“那依你说,贫道该取个什么浑号呢?”
妙锦眨眨双眼,略假思索道:“嗯……方才我听道爷爷说‘邋邋遢遢乐逍遥’,就叫‘邋遢’如何?”
“锦儿……”
“娘……是道爷爷让我说的嘛……”
那老道再次放声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果真是个不俗的浑名儿!”说着,朝她张开怀抱,“那你可否让我这邋遢道人抱抱呢?”
妙锦并未犹豫,滴溜进了老道怀中。
“锦儿……真是无礼。”
妙锦听闻,并未理睬,而是朝萧氏暗吐了舌头。
老道一面让那孩子坐在臂弯里,一面朝其他人笑道:“至于你们,如不喜得叫我这‘邋遢’的浑号,直管另叫别号便是。老道祖籍邵武,大可唤我‘邵道人’就好。”
众人皆点头笑应。
老道转而又问,“你等可是招了这山里的匪徒?”
“正是。”
“对待妇人竟能下得如此狠手,定是个难缠的蛇虫。”
妙锦一直忧念那莺歌死活,便泪眼矇眬道:“道爷爷,那恶伯伯不止伤了我娘和五叔,还劫持了一个小哥哥呢……我娘和五叔就是为救那小哥哥才伤的。那人把小哥哥的脖子都扎得流血了,这会子也不知是死是活……”说着,便越发悲伤起来。
惠复道:“阿弥陀佛,伤害妇虐孺之流,孽障孽障!”
“既是孽障,还留他做甚!贫道平生最恨此等下作鼠辈,引贫道前去拿了他便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