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2 / 2)

第一次遇见他......

连草背靠着门框,仔细回想。

她当时进到玉芙宫里,见宫内杂草丛生,布满灰尘,院内有一口枯井,枯井旁又一堆残留的纸钱。

那场景让她不自觉想起画本子里那些阴森的鬼魅故事。

她心下一颤,便准备离开。

而那时,却从院子的最深处传来几句若有似无的叫骂声,随后,便是几声闷哼传来。

她大着胆子往里走,却瞧见一个漂亮却潦倒的少年被一群人围着踢打。

那些人不住捶打着他的身体,甚至去揍他的脸,见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纸钱不放,就抬脚去捻。

那些人用劲太大,少年原本紧咬的牙关再也支撑不住,张口开始叫喊。

听见他的声音,那些人似乎很是兴奋,上手就去拍他的脸,笑道:

“看你如今的样子可真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哎哎哎,瞪我做什么,私自在宫里烧纸那可是大忌,我们是在教你这宫里的规矩,你还得谢谢我们呢。”

“不然若是捅到陛下那里,你可就不只是挨上几拳那么简单了,到时,恐怕连你的小命都会丢了......”

说着,几个人又抬脚用力踩上他的头。

连草在一旁直看得怒火攻心,当即跑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些人见是她,神色一窒,赶忙一溜烟跑了。

......

赵从看着连草,淡淡道:“想起来了?”

连草张了张口,神色放缓,喃喃道:“你在挨打。”

赵从将她一直没接的水杯放在她手里,随后转身,拿起一旁的蜡烛依次将剩下的点燃。

烛火不断闪烁,映在两人的脸上,晦暗不明。

“是啊,我在挨打,除了挨打,平日里还有挨饿、受冻,没有衣服穿,而那样的日子,我在这宫里,一直过了十七年。”

赵从面色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旁人的事。

水杯似乎要灼烧掉连草的皮肤,她的手有些拿不稳,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艰难张口:“他们不是因为......你私自在宫中烧纸钱,才——”

她话未说完,便听从赵从口中传来一声嗤笑。

“他们总有那么多的借口。”他笑道。

就算只是天色不好,那些人也能拿来当理由欺辱他。

连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他只是因为犯了错才被打的,她以为......

她咬了咬嘴唇,一时间心乱如麻。

赵从将蜡烛放好,拉她在床边坐下,给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自顾自道:“你一定想问,为何陛下不管?”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喃喃道:“宫里的人,无论是谁,他的命运都掌握在天子的手上,我是皇帝的儿子,若没有他的默许,你说,那些人敢这样做吗?”

自然是不敢。

就算是再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皇帝授意,宫里的人也不敢如此对待他。

连草的手有些发抖,她猛地抽出手来,道:“不要说了。”

她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

赵从却不肯放过她,他将她的手重新紧紧握住,直视着她的双眼,道:“连草,你听我讲。”

他的目光中带着祈求,似乎她若是说一个不字,他便会万劫不复。

连草想到他当日被欺负的惨状,目光闪了闪,手慢慢放了下来。

她问:“陛下为何要这样待你?”

他是他的儿子啊。

赵从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眸,道:“因为我母亲。”

他的母亲原本是个舞女,经常给先皇后献舞,一日,赵深喝醉了酒,错把她当成皇后,幸了她。

醒来后,自然是一阵人仰马翻,赵从母亲被封了宁嫔,赵深便与先皇后闹了矛盾。

他跟先皇后的矛盾越深,便越要亲近宁嫔来气她,最后,自然是悲剧收场。

先皇后生下六皇子后,便薨逝了。

赵深不可能怪罪自己,自然将这笔账算在了宁嫔的身上,对她诸多刁难,连他们的儿子赵从,也跟着一起倒霉。

“母亲每日都要受那些奴才的羞辱,她生下我之后,身子本来就不好,不到五年,便去了。”

难怪宫里的人都不愿提起她。

连草瞧着赵从,难以想象他有如此坎坷的身世,他说的这些,她连想到都觉得难以忍受,以往的那些日子,不知他都是如何熬过来的。

赵从松开她的手,站起身,道:“如今,六皇子暂时倒了,三皇子一家独大,父皇自然而然需要再扶植一个能与他抗衡的人,所以。”

他笑了笑:“我就突然翻了身。”

而他表现得越疯癫,赵深便高兴。

毕竟,他和三皇子一样,只是他们父亲手中的棋子,也是磨炼六皇子的磨刀石。

他就等着最后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之时,他好名正言顺的传位给他最爱的六皇子。

这样既能磨炼他,又能为他清除以后的障碍,何乐而不为?

赵从嘴边浮起一丝冷笑。

他的父皇,就是这样一个人。